何冰
何冰演的話劇
與濮存昕同臺
3月14日,北京人藝的濮存昕、呂中、馮遠征等一眾明星演員來滬造勢,被各大媒體簇擁到了休息室。何冰頭上的鴨舌帽壓得低低的,一個人從側(cè)門悄悄離開了。見到記者追上來,他很是驚訝:“明星都在那邊。人太多,我就不湊熱鬧了。 ”
不習(xí)慣當“主角”的何冰43歲了,已是北京人藝的臺柱之一。雖然出演了《甲方乙方》《大宋提刑官》《洗澡》等多部熱播影視劇,但真正“多產(chǎn)”還是在舞臺上:《喜劇的憂傷》《鳥人》《北京大爺》《茶館》《狗兒爺涅槃》《北街南院》等一系列大戲,讓他塑造的那些個“嘴貧話密、熱情可愛的小人物”更深入人心。
飾演小人物的專業(yè)戶
記:這次人藝整體來滬,您演出的劇目是《窩頭會館》,有什么淵源?
何:張和平院長來我們劇院時,正趕上建院60周年大慶,總要出個作品吧。他就動用私人關(guān)系請劉恒老師寫了個作品,大家一看挺好,就排了。因為恰逢院慶,院長就決定集中精力打一場殲滅戰(zhàn),召集了濮存昕、宋丹丹、徐帆、楊立新一幫兄弟姐妹演這個戲。這些優(yōu)秀的演員,他們演了和自己的能力、知名度很不相稱的小角色,但都沒有二話答應(yīng)了。
記:您在這出戲中飾演的角色依舊是個小人物?
何:對。我演角色叫做苑大頭,是個房東。這出戲講的是在一個四合院里,三四家人苦中作樂。苑大頭是個好父親,非常愛兒子,但他的兒子得了一種病,他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把兒子的病治好。雖然又是個小人物,但每個人物不一樣,我盡量演人物不演類型。
記:《窩頭會館》京腔十足,其中的方言會不會讓上海觀眾理解困難?
何:有可能,里邊的北京方言還真不止是幾句。比如我的臺詞里面,有一句話叫“咱把這三縷兒頭發(fā)擰成一根大辮子”。這是北京話,上海觀眾肯定不明白。翻譯過來的意思是,把三件事兒擱在一塊談。但這些個方言土語應(yīng)該不會造成對全劇理解的障礙。
記:此前,您在北京與陳道明一起演了話劇《喜劇的憂傷》,火爆到一票難求,據(jù)說黃牛票炒到4000多塊一張。至今要求復(fù)演的呼聲不斷,聽說您和陳道明會互換角色?
何:這個戲確實非常成功,已經(jīng)排了,今年10月北京再演。對換角色這種話,聽聽就算了。這個事兒真要付諸實施,還需要很多時間,等于重排一出戲。我們6月份進入院慶的演出計劃,8月份要去天津演出,算一算根本來不及。
記:有人說,要真對換了角色,您演大人物沒問題,陳道明估計演不了小人物。
何:這個還真不是,因為我們在排練廳是試過的。陳道明老師非常好,我在排練廳看到的他不是大家心目中的那種皇帝,而是一個勤勤懇懇像小孩兒一樣的演員。第一天進排練廳,他整整站了7個鐘頭,我也不好意思跟著站,結(jié)果那一個腰酸腿疼。我說,道哥,咱歇會兒吧。他才愣神說,哦對啊。當時我們在排練廳互換角色玩,是為了用實際行動來交換對節(jié)奏的理解。
北京人藝是個大家庭
記:不管是《窩頭會館》還是《喜劇的憂傷》,跟您合作的都是些大明星,要怎么hold住氣場?
何:北京人藝是個極其特殊的家庭,家里人不分你我。我們可以很傲慢地說,我們是有傳統(tǒng)的,不僅在演出上,還在一代人上,從來沒有說因為自己演了個小角色,然后就不高興。在排練場逗樂的事情不勝枚舉。排練的日子是幸福的日子,比演出幸福多了。我們排練廳不是很多觀眾想的那個樣子,什么團結(jié)緊張嚴肅活潑,就剩活潑啦。大家都松散、漫不經(jīng)心。您可能會奇怪,這么工作哪兒有效率啊。其實這是最好的工作方式,每個人心里都有數(shù),都在尋找,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越瞪眼越?jīng)]戲。
記:聽說北京人藝的演出,A角B角的薪酬都是一樣的,不會誰名氣大誰出場費高。
何:沒錯,我們這兒沒有特權(quán)和優(yōu)勢之說。
記:人藝的話劇您演一場能拿多少報酬?
何:也就1000多塊,還得納稅,這還是主演的情況。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過去好多了。1991年我剛進人藝的時候,一場演出拿的7塊多,一個月掙99塊工資。結(jié)果劇院還嫌不好發(fā),院長就說,給他們孩子一人添一塊,湊一百得了。現(xiàn)在嘛,盯著坑演的話,基本生活還是可以保證的。
記:那這種凝聚力是哪里來的?
何:這是我最愿意回答的問題。你要問我這個魔力從哪兒來的,我也說不清,但是我可以把結(jié)果告訴您。在人藝,沒有人會跟劇院談條件,沒有人會拒絕劇院的工作。您說這么一個文化事業(yè)單位,人在協(xié)調(diào)自身與劇院的利益沖突和矛盾的時候,能沒有怪話嗎,能沒有牢騷嗎,再說舞臺那么清貧。但就是停留在怪話和矛盾,還真沒有進一步行動。我想可能有幾個原因:第一,我們都是熱愛這個行當?shù)娜耍热荒銦釔郾硌荩窒矚g話劇,那在中國在北京,你不在北京人藝,還能在哪兒?往最難聽的說,沒有了,這兒是最好的了;第二,北京人藝是接納我們走入社會的第一扇大門,而且教授給我們本領(lǐng)讓我們賴以謀生能在今天活下去的師父們,也是這兒的,更何況他們在我們心中是大明星。前兩天朱旭、林連昆老師做節(jié)目的時候,我心里就想說,我們才是他們最大的粉絲。我不相信有任何觀眾在臺下看他們的演出,能比我們更如醉如癡。畢竟只有真正的運動員,才知道這個球有多么不好踢。說愛人藝,這不是一句套話,事實勝于雄辯,北京人藝那么多演員,誰沒有演出過話劇?幾乎舉不出來。
臺上臺下都不難為自己
記:您好像算劇院里演話劇比較多的吧?
何:是演過不少,我熱愛這種生活方式。我一直覺得,一個人的工作樂趣、謀生方式和生活樣式能三者統(tǒng)一,那是最幸福不過的了。比如你,喜歡寫字,又喜歡跑外,還喜歡文藝,那齊活了,您太幸運了!我就是這樣,第一我懶惰,我就去劇場演出,多輕省啊,倆小時。第二我宅,白天就愿意在家呆著。第三話劇是我喜歡的東西。這三個東西在一塊,這是多大的幸運啊。
記:您出道之時就以塑造具有胡同文化的小人物見長,這種親和力、接地氣的表演氣質(zhì)一直都沒有走味兒。
何:我聽不出您這是夸呢還是損呢。(笑)
記:當然是夸您,我的意思是說一些演員年紀大了之后,就會端起架子或成了老油子,難以回到當時質(zhì)樸的狀態(tài)。
何:我覺得我年紀還真不大,哈哈!開玩笑。我覺得吧,我以前也受這種影響,千變?nèi)f化,一人千面。其實哪有啊!你想想,根本沒有,這就是個夢。也就是演員個人情況不同,有的人戲路寬點,有的人窄點。你看不到一個演員百分之六七十角色都能演。像我這樣一個演員,四十多歲了,當然自己的理解可能不正確,我覺得人要根據(jù)自己的教育背景、生活習(xí)性出發(fā),明白什么更適合自己,才能干好這行。開拓進取當然是好的,但如果不合適的話,觀眾也不舒服,你自己也難受。既然劃不來,為什么不用你最擅長的呢。演員是離不開材料的,你這個演員材料怎么變啊,你不可能用木頭造釘子吧。該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也不想太難為自己。
記:前邊您說很多明星私底下跟觀眾看到的形象不一樣。您是不是也是這樣?
何:嗯,我私底下比現(xiàn)在可能更熱鬧點。
記:還熱鬧?
何:哦,您已經(jīng)覺得挺熱鬧了?我跟您說,我可在這兒還跟您冰著呢,客氣著呢!
記:但我記得以前您說自己其實骨子里是個悲觀主義者。
何:是這樣。越熱鬧的人越悲觀,這是個規(guī)律。如果是里外統(tǒng)一,那得多討厭的一個人啊!給你舉個例子,有句話說,“有誰給全世界帶來的歡笑能多過查理·卓別林呢?但他是多么悲觀絕望的一個人,是多么無趣的一個人”。現(xiàn)實生活中,很多人都是這樣。
記:您覺得您的悲觀源于什么?
何:源于我個人對生活的一些看法,對人的一些看法。咱們今天不談?wù)撨@么嚴肅的話題了,就談演戲吧。演戲是高興的事兒,咱們談點高興的事兒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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