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園》正在排練。圖中左二至左五為鄭榕、徐秀林、藍天野、呂中
“這里是不是應(yīng)該叫紅果兒、糖墩兒?”8月28日,距離《甲子園》劇組十點半的排練還有二十分鐘,劇組的主演兼藝術(shù)總監(jiān)、85歲的藍天野站在排練廳外正和演職人員考證“冰糖葫蘆”。原來《甲子園》中有一句關(guān)于“冰糖葫蘆”的吆喝,引起了藍老的關(guān)注。效果設(shè)計鄭晨查閱資料后發(fā)現(xiàn)了宋代時的確有“冰糖葫蘆正當時”的詩句,應(yīng)該沒錯,這才讓藍天野放了心。
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六十周年院慶大戲《甲子園》中匯聚了90歲朱琳、88歲鄭榕、85歲藍天野、82歲朱旭這幾位“舞臺國寶”,院長張和平稱為破了“吉尼斯紀錄”。昨天上午,經(jīng)過了近兩個月緊張排練后的《甲子園》首次邀請媒體探班。在展示的兩個片段中,幾位耄耋老人一一登場。
用人生經(jīng)驗在排戲
88歲的鄭榕是幾位老人中身體狀況最不好的,平時都是坐著輪椅出席活動。巧的是,他這次扮演的正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紅軍。別看他行動不便,活動范圍被局限,可他硬是讓這個角色在輪椅上創(chuàng)造出了更大的空間。
展示片段中,當幾位老人準備搬離“甲子園”時,鄭榕突然提高嗓門大吼:“不能搬,就差最后一顆子彈了。”說著比劃出打槍手勢,將“敵人”擊斃后把手放在肩上,仿佛肩上扛著槍。這個動作雖然簡單,但卻活靈活現(xiàn)地勾勒出一個老紅軍的形象。鄭榕說,這個動作可不是他憑空編出來的,而是他在體驗生活中,與95歲老紅軍王定烈長談的結(jié)果。“他每次打完敵人就喜歡把槍扛在肩上,這個動作給了我靈感。”
在鄭榕看來,肢體語言的借鑒只是表層,走心動情、對真實人物情感的體驗才是人藝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傳統(tǒng)的深層根基。“臺詞不是背書加情緒,是打心底里發(fā)出來的,得有根據(jù)。”坐在輪椅上的鄭榕雙手用力揮動著,雖行動不便但聲音擲地有聲。“當王定烈回憶起為保護自己壯烈犧牲的警衛(wèi)員時,95歲老人眼角泛起淚花。我要的就是這動情的一瞬間。”
走心動情創(chuàng)作的不只是鄭榕,90歲的朱琳也將自己的人生體驗融在臺詞中。因為身體原因,朱琳沒有出現(xiàn)在昨天的聯(lián)排現(xiàn)場,但上周三她為戲中角色加的一句臺詞卻讓導(dǎo)演之一的唐燁忍不住叫好。劇中,朱琳飾演的老人即將搬離老人院時,她沖著遠方呼喚:你們看,火葬場怎么還排隊呀,老伴兒唉,我穿上小牛皮鞋來陪你。“火葬場排隊”就是朱琳老伴刁光覃去世前對她說的話,情念所至竟脫口而出,沒料到獲得了編劇何冀平的欣然認可。
不分輩分聊戲、摳戲
場上,60后的王姬和70后雷佳飾演的情侶正在互相打趣;排練室北側(cè)墻壁下,80后演員金漢張著嘴,眉宇間隨著人物表演在起伏,滿臉陶醉與享受;20后藍天野則拄著拐杖站在臺下,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些年輕人的表演,根本沒發(fā)現(xiàn)他身后就有一把椅子。
上有90歲的朱琳,下有22歲的藍盈瑩,《甲子園》劇組五世同堂,劇院也想借此機會實現(xiàn)人藝傳統(tǒng)的傳承。今年夏天才剛進劇院的藍盈瑩,幾乎每天都能在排練廳里感受到這種能量的流動,感受到戲劇舞臺上互幫互助的“一棵菜”精神。“沒想到藍老師那樣的老先生,也會很和藹地和我們討論表演細節(jié),我有什么地方表情不到位,哪個地方重音不對,他都會指出來。”不分輩分聊戲、摳戲,原來只是藍盈瑩心中對人藝的美好憧憬,如今夢想成真,讓她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幸運兒。
盡管經(jīng)歷了七十多年人生的風風雨雨,閱歷豐富的呂中依然認為,對角色的把握與塑造仍需要歷經(jīng)反復(fù)思量。在這個過程中,長他十幾歲的藍老、朱老、鄭老都是樣板。72歲的呂中起初為如何表現(xiàn)戲中八十多歲老人的肢體、神態(tài)而犯難,“忽然,我發(fā)現(xiàn)藍老不就是八十多歲的人嗎?他依然這樣精神矍鑠,我又為什么被一提老人必然老態(tài)龍鐘的固定表演模式所束縛呢?”
為戲失眠為戲“神經(jīng)”
從7月5日正式建組到9月14日登上首都劇場舞臺與觀眾見面,這部人藝年度大戲的排練時間不過兩個月零幾天。唐燁介紹,由于7月份人藝赴上海展演,大量演職人員不在家,真正全員對戲其實只有一個月時間。盡管如此,時長兩個半小時的《甲子園》目前已經(jīng)成型,進入聯(lián)排階段。“剩下的就只是在節(jié)奏上的小調(diào)整。”唐燁說。
要將談劇本、表演磨合、舞臺布景等繁復(fù)工作在如此短時間內(nèi)完成,演出壓力之大可以想見。“我吃了這輩子最長時間的安眠藥。”闊別人藝25年重返舞臺的王姬,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戲,每天四點半就會醒,從不用安眠藥的她已經(jīng)吃了整整一個星期。“不吃睡不著,老覺得這個動作是不是有更好的表現(xiàn)方法,那句臺詞是不是可以用這種語調(diào)說。”如今她甚至在車上都會忽然冒出一兩句臺詞,自嘲已“神經(jīng)了”。盡管如此,王姬依然堅持一周七天全勤排練,“答應(yīng)了就得扛下來”。
和王姬相比,朱旭的排練方法卻別有機巧。他在戲中扮演一位精通周易的“半仙兒”,從建組起就為這個角色蓄起的山羊胡,歷經(jīng)兩個月的時間已經(jīng)頗為成形。盡管只是排練,朱旭卻穿著戲中全套行頭,“這么多年習(xí)慣了,排戲就穿戲服嘛。”這戲服夾層里還“暗藏玄機”,裝有許多張小卡片,上面密密麻麻寫滿臺詞。“怕忘詞,有空就看看,吃飯也看。”82歲的朱老時不時捋一下自己的山羊胡。
藍天野戲份重,臺詞量大,為了保持最佳的身體狀態(tài),85歲的他推掉了除《甲子園》外的所有事情,全身心投入。雖然面對來訪媒體侃侃而談,藍老卻透露,為了保持體力,自己原本不打算接受采訪。“我老了,體力、精力、記憶力都不夠,但是一想你們是為這部戲而來,我就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中午十二點半,接受了近一個半小時采訪的藍天野拄著拐杖走出排練廳。“有個地方你還是要幫我核實一下”,前腳剛邁出,老人就招呼起門外的演職人員,渾厚的聲音中,背影巍然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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