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獻精神和批評高度

——靳尚誼訪談錄

□錢曉鳴 錄音整理

貢獻在厘清油畫的基礎問題上

面對好評如潮和令人驚嘆的藝術成就，靳尚誼非常理性地說道，這次只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捐贈活動，是個小展覽，不是很重要的。算起來我是中國第三代油畫家。油畫在中國是個年輕的畫種，中國最重要的畫種是中國畫。油畫從20世紀初在中國普遍傳播以來，大約才一百年左右，我國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戰(zhàn)爭和動亂中。只到新中國成立后，特別是改革開放的30年里，油畫才得到長足的進步。因此，我們短時期不可能超過西方，不可能有很高成就，這是個事實。我是1949年進入北平藝專（中央美院前身）開始學習油畫的。我喜歡油畫，對研究油畫的基礎問題有興趣，談不上很多貢獻，只是在造型和素描問題上真正搞懂了。從我1949年進美院學習油畫到1957年參加馬克西莫夫油畫訓練班，那時我才了解素描的基本理論和要求，但是并沒有完全把自己的領悟和想法畫出來，只是畫出了一部分作品。改革開放以后，我去歐洲參觀了許多美術館、博物館，這才算是對造型藝術的西方標準了解了，并基本表達出來了。

油畫在西方發(fā)展了幾百年，在中國實際是30年。油畫包括造型（素描）、色彩和創(chuàng)作三大塊，都是有規(guī)律有標準的，不是亂來的。造型（素描）、色彩、創(chuàng)作都懂了，這才算會畫油畫了。對于素描，我是20世紀80年代才全面搞懂的。在那之前我畫了一些歷史題材的畫，構圖、創(chuàng)作還可以，但當時畫得比我好的很多。那時的油畫技法還沒過關，一直到80年代創(chuàng)作《塔吉克新娘》，油畫的技法問題才較完整地解決了。

我們很多人畫油畫缺少最基本的表達方式，對油畫不熟悉，懂了點皮毛。現(xiàn)在在中國美術館展出的透納風景畫展，透納是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的英國畫家，他的顏色不是太好，但他的畫沒太大問題。因為油畫作為西方的藝術，他們太熟悉了，而中國人對油畫則不了解。喜歡油畫可以，但要從根本上學到是很不容易的。我的貢獻就是在油畫的基礎問題上作了點工作。

在與中國畫的比較中學習油畫

在靳尚誼后期的一些代表作中，人們看到他更多地融入了許多中國畫的元素。靳先生本人也多次談到中國畫對他的影響。他說，我學習油畫是在與中國畫的比較中學習的。不比較就不知道兩個畫種的優(yōu)缺點。到我創(chuàng)作的后期，有些肖像畫是探索油畫和水墨畫的關系的，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畫種，很難說哪個好哪個不好，都很好，關鍵是不一樣。油畫是進入了現(xiàn)代社會工業(yè)化所產(chǎn)生的畫種，國畫則是農(nóng)業(yè)社會就產(chǎn)生的畫種。寫實、真實是油畫這個畫種的特點，而國畫是寫意不寫實的，如果說各有缺點也是不一樣的。我對于油畫中抽象意味的理解，也是從真實的造型中提煉出來的。國畫是線造型的，寫實不是它的優(yōu)長。國畫有很強的文化性，中國古代哲學的影響在國畫中就十分重要。在學院里，學畫畫的人大多不喜歡學國畫，從建國以來到現(xiàn)在都不喜歡，20世紀50年代提倡了一下好一些。是否是因為中國畫太古老了，年輕人不易理解。這就好比電視，油畫有畫面的真實感，顏色強烈，受人喜愛。油畫實際是個通俗畫種，而國畫則不夠通俗，是文化人才能欣賞的。

中國的現(xiàn)代文化建設還沒有開始

如果說大學的大，非大廈的大，而是大師之謂。那么，文化的文就不僅是文化建筑，而是文化精品力作之謂也。這是靳尚誼近年來一直大聲疾呼的觀點。

靳尚誼認為，我國在相當長時間內(nèi)，主要是解決溫飽問題。近年來國家、老百姓都有錢了，各地紛紛開始建設美術館了，河南、江蘇、寧波等城市都建了美術館，但有了房子，沒有藏品。20世紀90年代末，我在中央美院當院長時發(fā)動捐畫，希望學院教師都捐，不錯，捐出來一批東西。那時中央美院才有一個陳列館。現(xiàn)在各地都有美術館了，藏品呢？少得非常可憐。在西方，美術館就是美術博物館，是以固定陳列為主的，藏品豐富。我們故宮有世界級的藏品，但沒有地方可以展出。現(xiàn)在蓋國家博物館，是全世界一流的。古代的藏品在故宮，近現(xiàn)代的就是在中國美術館，我把現(xiàn)存的好作品給了中國美術館，對我們現(xiàn)代國家的文化建設出一點力，是我終生心愿。

鏈接

據(jù)文化部美術處處長安遠遠介紹，靳尚誼的這次捐贈是文化部啟動國家捐贈獎勵工程以來一次重要的工作。文化部藝術司副司長劉中軍指出，文化部啟動國家美術作品捐贈收藏工程，首先是認為當代優(yōu)秀的藝術品都是國家的財富，應該從國家財政來支持把這些優(yōu)秀的藝術品留下來傳下去保護好。國家啟動這一項目希望用這些經(jīng)費來獎勵藝術家，表彰這種精神，獎勵經(jīng)費與藝術家捐贈的作品價值相比是微不足道的。但作為主管部門過去沒有這項費用，現(xiàn)在有了，是國家對藝術家們的一種肯定和回報。其次，藝術家們的作品入藏國家美術館對作品的使用保管都會有好處。作品在國家美術館可以經(jīng)常和觀眾見面，老百姓就能經(jīng)常看到，對作品傳播普及很有意義。從2004年實施這項工程以來，我們做了大量工作，得到了藝術家們的大力支持。靳尚誼這次他帶頭捐贈代表作品起了很好的表率作用。

中國美協(xié)副主席、中央美術學院院長潘公凱談到靳尚誼捐贈時說道，中央美院非常支持靳尚誼的捐贈，靳尚誼在擔任中央美院院長期間也帶頭向學校捐贈過代表作。中央美院已決定成立學院美術館捐贈委員會，靳尚誼是這個委員會最合適的主任。

中國美協(xié)副主席、中國美術館館長范迪安說，靳尚誼的捐贈體現(xiàn)了中國一代優(yōu)秀藝術家的價值判斷，靳先生的精神帶動作用在今天我們的時代有著特別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