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學界一般認為青花五彩創(chuàng)燒于明成化,后由于1985年在西藏日喀則的薩迦寺發(fā)現了一件宣德青花五彩蓮池鴛鴦紋碗和一個高足碗,1988年又在景德鎮(zhèn)御窯廠遺址出土同樣紋飾的兩件宣德青花五彩盤,遂使青花五彩創(chuàng)燒于宣德成為定論。
其實,出現的早晚有時不是關鍵,譬如,成化青花五彩就達到近乎于空前絕后的藝術境界,在某種意義上還誘發(fā)了“斗彩”的誕生。盡管后世官窯與民窯藝人曾競相效法,但終究難以逾越。筆者認為,古往今來,惟個人的藝術造詣、繪畫理念和審美境界不與時代的發(fā)展相一致,也常常不以工藝的進步同步,誠如古來摹寫《蘭亭》甚至可達傳神的人甚眾,但再造右軍則殆難成就。所以,由木匠而成為畫家者,千百年來就是一個齊白石,而白石翁“學我者生,似我者死”則一直被奉為至理明言。
時至嘉靖朝,青花五彩于一朝間從面貌到韻味都發(fā)生了一次巨大的變化,僅以嘉靖青花五彩魚藻紋蓋罐為例,竟判若云泥。一取典雅,以極淡雅之青花為主,礬紅色的游魚并不刻意夸張;一取濃艷,青花發(fā)色濃艷并加添綠、黃、紅釉之諸般水藻紋。同時,兩者雖都刻畫有非常寫實的紅鯉魚,可是前者以三層水草、水藻、束蓮為主,魚游其間,動靜相宜;后者下部為水草、荷葉、蓮花散布,上部藻類、落花散落星羅,魚則極夸張,碩大而略顯笨拙,更添加俯視效果圖者,遂使畫面之完整與透視感均顯雜亂。但兩者相加,全球傳世真品僅見7件。國內一件藏于故宮博物院,一件藏于國家博物館,一件藏于首都博物館,一件藏于天津博物館,海外除英國一件外,另兩件原為“暫得樓”舊藏。
“暫得樓”為香港已故著名收藏家胡仁牧(惠春)先生堂室名,所藏中國歷代瓷器聞名天下。因此,“敏求精舍”創(chuàng)會之初,先生歷任第一(1960-1962年)、二、四、五、六、八,以及十七、十八(1978-1979年)共八屆主席。其舊藏明嘉靖青花五彩魚藻紋蓋罐,一件見拍于1985年6月紐約蘇富比,成交價 110萬美元,創(chuàng)當時中國瓷器成交價紀錄;另一件1992年見拍,成交價260萬美元(按當時匯率約2000萬元人民幣),又一次創(chuàng)中國瓷器的成交紀錄。當2000年香港蘇富比拍賣會上來自英國的那件露面時,更以4404.47萬港元(按當時匯率約4500萬元人民幣)成交??v觀市場,竟每次露面均翻倍。
明嘉靖青花五彩魚藻紋蓋罐
這一件明嘉靖青花五彩魚藻紋蓋罐,應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蘇富比見拍的“暫得樓”兩件舊藏之一,此次出現在北京翰海秋季拍賣會上,肯定將引起各路買家的極大興趣。
這件青花五彩魚藻紋蓋罐,造型美觀,修坯規(guī)整,構圖活潑,畫面淡雅,繪工精細。周身所繪青花束蓮、水藻紋等,層次均勻,疏密有致,色澤明快,分水細膩,燒成溫度也控制的極佳。器蓋、器腹所繪12尾游魚,均以黃釉打底,再施礬紅描繪復燒而成。其與北京西郊郝家灣出土現為首都博物館藏品的那一件,無論繪畫風格和器型特征都幾乎完全相同。
國人對于吉祥圖案應用最初是與《易經》有關,并大量見于春秋以降的構圖紋飾取向中,至歷代史書中,凡祥瑞的征兆均記錄完備。
由于漢字中“魚”與“余”諧音,故“有余圖”出現甚早,《詩.小雅》中“匪伊垂之,帶則有余”,即有盈余之意。新石器時期仰韶文化彩陶盆中見繪有魚,瓷器則盛行于元代磁州窯系的產品。元代末年,景德鎮(zhèn)窯開始仿磁州窯魚藻紋構圖風格,創(chuàng)作出一批青花魚藻紋盤和大罐,而這類構圖也往往是被陶瓷界認同度很高的元代標準器圖式風格。
此青花五彩魚藻紋蓋罐,將“有余圖”的構圖推向了高峰。因器物款署“大明嘉靖年制”,是為御用器,按官窯規(guī)制,系先由宮廷畫師繪制紋樣后,奉旨依樣燒造,故較之民窯魚藻紋罐的圖案講究大得多。其器蓋上等距繪四尾游魚,是為“四序有余”,即一年四季皆有盈余;器身一周繪八尾游魚,潛臺詞則為“八方有余”;合成共十二尾也有寓意。因古人常以十二指代眾多,如南齊王融《望成行》詩中“金城十二重,云氣出表里”。也常以之指一天,即十二時辰,如吳越時望江亭名對“三千里路一條水,十二時中兩度潮”。所以,此圖案構成總括為四序、八方、十二時中皆有余。當為嘉靖帝祈祝國泰民安的祭祀專用酒容器。
這類嘉靖青花五彩瓷,無論青花發(fā)色和色彩關系的處理、運用,還是整體繪畫風格、品味、意趣、造詣,都與成化五彩有著明晰的繼承關系,甚至像一個人或一代人的作品,因此,至少可以判定為,此系造就成化輝煌的同一批人在嘉靖初年藝業(yè)的延續(xù)。正是由于有這一批高水品工匠的存在,才使得嘉靖早期的一些小型器,若不看底款極容易被誤認為成窯。而隨著這一代人的殞沒,嘉靖朝青花五彩也徹底變成了另外的樣子,并一直延續(xù)到萬歷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