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反對收藏家賣東西。但我還是希望藏品在收藏家手中有一段時間的沉淀。”眼前的蔡煒雖在病中，仍聲音洪亮。身為收藏家、北京大學公眾考古與藝術中心副主任，他似乎有太多想要表達。盡管中國的文物收藏正迅速發(fā)展，但在他看來，純粹的藏家看重的應該是藏品包含的藝術與文化，而非經(jīng)濟價值。并且，收藏家應該對自己收藏的專項真正熱愛并有所研究。可惜，現(xiàn)在這樣的藏家在國內(nèi)并不多見。

京城收藏界頗有聲望的蔡煒，是“鳴鶴雅集”的發(fā)起人之一。在這個針對收藏家及考古、文物愛好者的平臺上，很多藏家與蔡煒來往密切，形成了一個默契的小圈子。他們時常一起鑒賞藏品，交流收藏理念，組織學習文博知識，甚至一起去國外拜訪外國收藏世家。說起蔡煒，一位收藏家向《第一財經(jīng)日報》記者評價：“他是我們這個圈子的領頭人，帶我們看東西，學習收藏知識和理念。很多人都是他帶著入門的。”

上世紀80年代后期，因政策上的寬松，民間收藏熱情重新萌發(fā)。恰在此時，在藝術家圈子中交游甚廣的蔡煒對收藏產(chǎn)生了興趣。他以筆筒為收藏專項，自從上世紀80年代末在琉璃廠入手幾個瓷質(zhì)筆筒至今，從未中斷。蔡煒自言，他收藏的不是藝術品的價格，而是藝術價值。正因秉持這樣的理念，他才不輕易讓藝術品市場價格的起落左右自己的選擇。至今，他已積攢百件筆筒，這些收藏不僅品質(zhì)上乘，且蘊含深厚的歷史與文化信息。

每一個讀書人都有一個筆筒

蔡煒之所以選擇將筆筒作為收藏專項，很大程度上緣于他對文人生活的向往。

“筆筒是文人案頭必備之物，可以承載很多題材和內(nèi)容。”蔡煒告訴記者，“傳統(tǒng)文人的文房用具現(xiàn)在大都退出了實際使用的歷史舞臺，唯有筆筒還存在于人們的生活中。每一個讀書人都會有一個筆筒。”

民國時期老一輩收藏家的圈子里，對文物有這樣的區(qū)分：第一類是重器，如青銅器、石刻造像；第二類是中國書畫，包括書法、繪畫和篆刻作品；第三類是中國陶瓷；第四類為雜項，如鼻煙壺、首飾之類。其中，出土重器的買賣不在法律允許的范圍之內(nèi)，而有詳盡傳世記錄的青銅器價格大都在幾千萬元人民幣，一般收藏家難以企及。

而筆筒作為古時文人案頭清供，具有獨特的人文趣味。就明清兩代的瓷質(zhì)筆筒而言，其上還承載著中國明清兩代瓷器制造頂峰時期的藝術成就，引人注目。這一時期的筆筒，不論官窯還是民窯都體現(xiàn)出制作精美、題材涉獵廣泛、材質(zhì)多樣的特點。

“一個收藏家常年堅持一個門類的收藏是非常耗費心力的。不僅要有財力，還需要有毅力。” 蔡煒說。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蔡煒就開始關注國內(nèi)外的拍賣行，從國內(nèi)的瀚海、嘉德到國外的蘇富比和佳士得，處處尋覓筆筒的蹤跡。

瓷質(zhì)筆筒的燒制始于明代晚期，最初只有青花一種。發(fā)展到后來，瓷器的種類逐漸豐富，發(fā)展出五彩、粉彩、單色釉等。筆筒上繪制的內(nèi)容亦題材廣泛，山水、花鳥、飛禽走獸和詩文等均有涉及。蔡煒說，“瓷質(zhì)筆筒的鼎盛時期大約經(jīng)歷五朝，自明代末年崇禎帝開始，經(jīng)歷清順治、康熙、雍正直至乾隆。”而他所藏的筆筒，年代自明朝到民國，基本涵蓋了中國歷史上瓷質(zhì)筆筒制作的各個時期。

收藏家要做到心中擁有

在蔡煒發(fā)起的鳴鶴雅集中，收藏家總是定期聚會，一起鑒賞藏品、聽受邀前來的專家講課，或者，一同到國內(nèi)外的拍賣行購買藏品。每年，蔡煒都會到紐約、倫敦和東京參加大型拍賣會，香港的佳士得和蘇富比春秋拍上，他亦是常客，“有時候是去國外看自己想要買的東西，很多時候也是幫朋友、學生掌眼。”

不同國家的拍賣場上，蔡煒的關注點也會不同，“紐約的藝術品市場相對自由，所以會有很多高古的藝術品，如青銅器和石刻造像。倫敦能看到一些元代之前的古窯瓷器。距離內(nèi)地最近的香港，則以傳世的明清時期藝術品為主。”他注意到一個趨勢，因為國內(nèi)藝術品市場持續(xù)走高，過去流轉(zhuǎn)于國外的藝術品，很多都回流到了中國。

除了每年在世界各大拍賣行收購藝術品，蔡煒還將大量精力傾注于藏品整理、編纂圖錄和展覽策劃上。“一個收藏家要做到心中擁有，而不是單純占有。我覺得，要對藏品有理解，形成自己的觀點，才是真正的收藏家。那些將藏品買回去就放到一邊的人不是真正的收藏，而是占有。可悲的是，每個人都不能做到對藝術品的永遠占有。”

收藏圈中，蔡煒的收藏理念帶動和影響了一批人。而蔡煒也有自己敬仰的對象，其中一位就是著名的書畫家錢君匋。這位老藏家一生省吃儉用，致力于收藏，所有藏品林林總總、共計千余件。而錢老只給子女留下很少一部分，其余藏品幾乎傾囊而出，捐給了社會。錢君匋的一句話在收藏界和書畫界流傳甚廣：“我的一切都來源于藝術，現(xiàn)在我將它們都還給藝術。”“從這個意義上講，很多藏品不一定要買回去。有些收藏家購買瓷器殘片，在參觀展覽的時候加以比對、研究，了解手中殘品的全貌和歷史背景、藝術價值。這同樣是一種收藏。”蔡煒說。

去年，蔡煒和朋友到英國拜訪了當?shù)刂氖詹丶疫~克爾·巴特勒爵士。這位前英國常駐歐共體大使、歐洲委員會輪值主席還有一個身份：17 世紀中國景德鎮(zhèn)瓷器收藏家。從上世紀60年代至今，巴特勒爵士收藏了近千件17世紀景德鎮(zhèn)瓷器。巴特勒家族的收藏現(xiàn)保存于離倫敦100多英里外的多塞郡。“巴特勒走起路來顫顫巍巍，但對博物館藏品的保存卻一絲不茍。”在蔡煒心中，這位年近九旬的老人，可謂真正的收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