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社會發(fā)展史有一個淺顯的道理,叫后來居上。現(xiàn)狀如果優(yōu)秀,很快就會成為負擔,讓前行受阻,變得緩慢。歷史一次又一次證明了這一樸素道理。 唐及唐以前南方青瓷的優(yōu)秀使之容易滿足現(xiàn)狀,不思進取;而北方瓷業(yè)在唐之前明顯不如南方,故發(fā)奮努力屬正常狀態(tài),尤其是隋唐結(jié)束南北朝的分裂,政治中心確立在北方,至北宋晚期徽宗時代,北方一直視南方為蠻夷之地。 唐代白瓷顯然明確對抗唐三彩的華麗。三彩屬低溫釉陶,色澤絢麗,僅為死者服務,古人重葬,不求樸素,求鮮艷,求熱烈,求繁縟,求地下仍是一個人間。唐代是一個張揚的時代,不追求收斂,唐詩中的名篇大都浪漫豪放,集中體現(xiàn)唐人的生存哲學,而白瓷與之背道而弛,一副文靜修練的樣子。 史載唐天寶年間:“每歲進錢百億,寶貨稱是。云非正額租庸,便入百寶大盈庫,以供人主宴私賞賜之用。”此事有證據(jù)。百寶大盈庫簡稱大盈庫,并非國庫,乃皇帝私庫,專門用于賞賜。過去帶“盈”字款的白瓷堪稱國寶,二十年前僅有數(shù)的幾件,分布于各博物館。近年來出土驟增,凡拍賣市肆常見,器型品種僅限執(zhí)壺,淺盞,萬年罐幾種,器型變化不大,可見唐時已成定式。 唐明皇攜楊貴妃一路賞賜,邢窯之白瓷獨領(lǐng)風騷,科技含量起了決定性作用。有文字以來,文明史中多了科學追求,歷朝歷代的皇家獎勵,都注重獎品的科技含量。邢窯以其白在唐代傲視同儕,讓唐明皇下令在器底深刻“盈”字,標榜金貴。 多貴重的東西,只要具備商品價值,早晚它會進入民間普及,經(jīng)濟力量之大都可能改變政治格局。邢窯在唐,“天下無貴賤通用之”(唐李肇《國史補》),大凡商品到了無貴賤通用的境地,它就能為社會創(chuàng)造極大的價值。即便在今天,千年以前的唐白瓷并不算太稀罕之物,可見當時的產(chǎn)量。 湖北天門人陸羽寫過《茶經(jīng)》。他一孔之見認為邢不如越,可他對邢窯的評價仍為類銀類雪,客觀描述準確。如銀似雪的邢窯畢竟是陶瓷史上白釉老大,得此評語,實至名歸。 白瓷在唐朝較之白瓷在任何一個朝代都白,這個白是心里之白,感受之白,境界之白,是陶瓷史上對白色這一基色或曰無色的追求與肯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