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黃永玉先生在家中
“這是我一輩子刻的木刻,大部分都在這里了?!?/span>
——黃永玉
黃永玉,大多數(shù)讀者都知道他的水墨畫,人們完全被畫面中蘊含的達觀通透、犀利幽默所征服,毫無保留;或者知道他創(chuàng)作的猴票,這枚發(fā)行于1980年的中國第一枚生肖郵票已經(jīng)升值15萬倍,近乎神話。孰不知,木刻版畫才是貫穿黃永玉一生的“正業(yè)”。
“入木——黃永玉版畫藝術(shù)展”現(xiàn)場
如果從14歲加入中國東南木刻協(xié)會算起,黃永玉與木刻打交道已經(jīng)超過80個春秋了。2020年,黃永玉96歲。8月26日,他的個展在北京畫院美術(shù)館開幕,這一次只展出版畫,題目為“入木”。黃永玉刻了一輩子版畫,但這卻是他人生第一次版畫專題展。
黃永玉 李流丹 木刻長卷《勞軍圖》62×296cm 1949年
出乎意料的是,黃老一生的木刻原版保存得完好。在籌備展覽前夕,他面對著這些跟隨他輾轉(zhuǎn)大半個世紀,已被油墨浸染的黝黑發(fā)亮的木板,感慨道:“我怎么活過來的?要不看到這些木板,我?guī)缀跬浟?。唉,千山萬水貼著肉的、貼著肉的什么呢,貼著肉的骨頭吧!這一堆骸骨啊!”
北京畫院美術(shù)館三層展出的黃永玉部分版畫及木刻板
這次展覽精選的200余件版畫作品占據(jù)了北京畫院一至三層的所有展廳。時間跨度從1940年代新中國成立前夕,一直到1990年代黃老的最后一張木刻版畫,在這里可以看到革命群眾、母子情深、邊疆風(fēng)情、活潑動物、天真兒童……半個世紀的光陰都在這一刀一刀的刻痕里。
“入木——黃永玉版畫藝術(shù)展”現(xiàn)場
黃永玉的版畫別具一格,獨樹一幟。北京畫院老院長王明明說:“他既不同于當時在延安時期的革命生涯中成長起來的版畫家,也不同于新中國成立之后接受了系統(tǒng)學(xué)院美術(shù)教育的藝術(shù)家。黃老的版畫基于他過人的藝術(shù)天資與特殊的成長經(jīng)歷,在吸收了中國傳統(tǒng)藝術(shù)的元素且并蓄現(xiàn)當代漫畫和插畫諸多的藝術(shù)形式之后,還巧妙地吸收并借鑒西畫中的元素納為己用,從而形成的獨特的風(fēng)格面貌和多元的創(chuàng)作格局?!?/p>
觀眾觀看黃永玉版畫
他說:“黃老的版畫大多以線條為主,他對于黑白的運用靈活自如,刀法變換、線面具下、游刃入木、神而明之。其構(gòu)思立意新穎綺麗,有感而發(fā)且想落天外,畫面充滿童趣與幽默,形成了清新明朗的意趣和情調(diào)。黃老以其過人的天賦才情,自出機杼、獨成一家,他為中國版畫藝術(shù)的發(fā)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在現(xiàn)代版畫史中占有特殊地位。”
1953年,黃永玉與齊白石合影
15歲開始浪跡天涯,50歲考了駕照,60歲畫了一張史上最貴的猴票,80歲登上《時尚男士》雜志封面,93歲開法拉利…… 這名比年輕人還有趣的“90后”每每登上報端,總能在引發(fā)驚嘆之余,激發(fā)出人們心中的“童心”,成為大家心目中魅力永存的“男神”。
1962年,黃永玉在校尉胡同美院宿舍刻花卉
但在媒體光環(huán)背后,才是一個真實的、作為一名藝術(shù)家的黃永玉,他說:“我一輩子本事不大,受正式教育的機會不多。過日子倒是從來不敢茍且、不敢懶惰,怕都是刻木刻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一刀一刀往下刻,生怕出現(xiàn)差池?!?/p>
1991年,黃永玉刻于翡冷翠(佛羅倫薩)的最后一張木刻版畫
北京畫院院長吳洪亮說:“黃永玉先生藝術(shù)的根是版畫,做版畫要運籌空間與時間,因此哪有版畫家不理性的。他的那些所謂的‘出圈兒’,是給我們這些未經(jīng)世事的晚輩驚訝用的,他的人生與創(chuàng)作一直在自己的可控世界之內(nèi)。他的圈兒比我們一般人大得太多了!”
1960年,黃永玉為女兒刻像《黑妮》及木刻原板
隨便選一幅黃永玉的版畫都能證明“不敢茍且、不敢懶惰”,在他的木刻版畫里既有極簡的寥寥幾根線條,也有密不透風(fēng)的全景式描繪,但無一例外都獨具慧眼,透露著對自然的深入觀察和極具匠心的設(shè)計、造型及動手能力。
北京畫院院長、北京畫院美術(shù)館館長講述第一次看到《春潮》原作的情景
在北京畫院美術(shù)館三樓,有一幅木刻作品《春潮》擺放在顯眼位置。吳洪亮給我們講了他的經(jīng)歷:“我第一次見這幅作品是在新疆舉辦的一次展覽上,當時還不知這是黃老的作品,但遠遠地這幅作品的氣息就吸引著我跑過去,一看署名心中為之一震,果然是大匠之作?!?/p>
春潮 1961年
這幅作品刻于1961年,整幅是一個線的世界,多組線條排列疏密有致,卻又縱橫交錯,營造出在大海之中浪花翻騰、千鈞一發(fā)的氣氛,畫面正中央是一只巨大的黑鮫,它極度扭曲的軀干翻攪起漩渦,蘊含著巨大的能量,遠處則是一葉小舟,兩名青年人,一名努力撐槳,另一名則奮力向鮫魚投擲巨大的刺鉤,系著刺鉤的繩子彎曲纏繞在空中,宛如整段恢弘交響樂里的一小段輕快華章,左下方一排飛魚在空中掠過,似乎代表著即將勝利……
黃永玉木刻過程視頻截圖,這是一雙刻過無數(shù)木板的手
僅有的黑線、白線可以表現(xiàn)出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面,不得不說,在黃永玉的刻刀下,一塊塊粗礪的木板被賦予了魔力。黃永玉把這個過程形容為“木刻刀的刀尖,像舌頭,細細地體會板子上的那點微妙的味道”,他說“木刻是個累活,累上癮改不回來了,就這么刻了我半輩子?!?/p>
2020年初,黃永玉先生在家中整理版畫舊作
展覽開幕前夕,黃老手書了這次展覽的前言,其中有一段說:“我年輕時用厚帆布做了個大背囊,裝木刻板、木刻工具、喜愛的書籍,還有一塊被人當笑話講的十幾斤重的磨刀石。一聽到槍擊炮聲,背起背囊跟人便跑。千山萬水,抗戰(zhàn)八年,這些木刻板子居然還能聚在身邊,有如自己一半的歷史骸骨,不離不棄地過了九十六年?!?/p>
黃永玉手書自作序《入木八十年》
整篇前言,有數(shù)百字之多,工工整整,一絲不茍,如同黃老的木刻。如今這些木板和版畫靜靜地躺在北京畫院美術(shù)館展廳中,它們身上帶著時光的印記、生活的情趣,不僅是歷史的骸骨,還是閃爍著智慧與人性光芒的一顆赤裸裸的心。(文圖/許柏成 黃永玉先生肖像及作品照片由北京畫院美術(shù)館提供)
黃永玉自述:“我從小喜歡上海漫畫雜志,欣賞他對于人世百態(tài)的分析,享受幽默的快樂。長大了,懂得了以幽默來排解困擾,幽默是非常強大的人生態(tài)度。”
以黃永玉代表作《阿詩瑪》作為封面插圖的出版物
“入木——黃永玉版畫藝術(shù)展”現(xiàn)場
“入木——黃永玉版畫藝術(shù)展”現(xiàn)場
“入木——黃永玉版畫藝術(shù)展”現(xiàn)場
黃永玉木刻版畫作品:(以創(chuàng)作時間先后為序)
學(xué)生沖馬隊 36.3×22.4cm 1947年
翠翠和爺爺 13.5×18.5cm 1947年 沈從文小說《邊城》插圖
風(fēng)車和我的瞌睡 36.5×22.5cm 1947年
邏輯病者的春天 26×18.7cm 1947年
臺灣食攤 38×36cm 1948年
我在海上一輩子 29.5×29cm 1948年
三等電車 30×17.5cm 1950年
擦皮鞋的孩子 18×10cm 1950年
自家的飛機 21.5× 16cm 1953年
狼與貓 13×12.8cm 1953年
大風(fēng)雨和蜘蛛 25.5×16cm 1953-1954年 馮雪峰《寓言》插圖
帶著“流亡王子”頭銜的小鴨 18.5×28cm 1953-1954年 馮雪峰《寓言》插圖
初進森林 30.7×23cm 1954年
森林小學(xué) 30×39cm 1957年
齊白石 24×34cm 1954年
阿詩瑪 25.5×12.9cm 1955年
魯迅先生和青年木刻工作者 35×45cm 1955年
火車頭的經(jīng)歷 10×12.3cm 1957年 賀宜《野旋的童話》插圖
森林之路 27×40cm 1957年 張梅溪兒童文學(xué)《在森林中》插圖
小鹿你好 40×26.5cm 1957年
進山 40.5×30cm 1958年
葫蘆信 25.8×33.5 1961年
夏天的花 25×34cm 1962年
往事回憶 65.5×113cm 1964年
頤和園 66×80.5cm 1964年
童年·那四月暖和的風(fēng) 83×49.5cm 1983年
黃大 1991 于翡冷翠 20×29cm 199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