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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士尼動畫《白雪公主》里的“皇后”、翁貝托·艾柯、尼采……這三位看上去完全不搭界的人物有何聯(lián)系？將他們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的，是世界文化遺產(chǎn)德國瑙姆堡大教堂內(nèi)的Uta雕像——這座雕像，被譽為“世界上最杰出的哥特式雕塑之一”。
“無名”的大師與超有名的“后母”
雕像所在的瑙姆堡大教堂（Naumburg Cathedral），位于德國中部薩克森-安哈爾特州的瑙姆堡（Naumburg）。
這個小城很“甜”：甜是櫻桃，來自每年6月底的胡斯教徒櫻桃節(jié)，是源于16世紀的甜；甜是葡萄，作為德國乃至歐洲最北端的葡萄酒產(chǎn)區(qū)薩勒-溫斯特魯特的中心，瑙姆堡每年會有接二連三的葡萄酒節(jié)。甜是加了干櫻桃和櫻桃酒的果脯蛋糕（Naumburger Stollen），在瑙姆堡的圣誕集市上就著必喝單品熱紅酒（Glühwein），連擊收獲雙倍的甜甜快樂。
因為疫情緣故，不管是櫻桃節(jié)還是葡萄酒節(jié)都暫時取消了，也無法站在圣誕集市上喝熱乎乎的甜紅酒。但瑙姆堡依舊是甜的,因為大教堂里的烏塔（Uta von Ballenstedt / Uta von Naumburg）雕像，她神秘地抿著嘴，就已是最甜的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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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2020年，在德國現(xiàn)有的40個世界文化遺產(chǎn)中，瑙姆堡大教堂是在2018年才最新入選的。瑙姆堡大教堂始建于1028年，它憑借“羅馬式結(jié)構(gòu)和兩側(cè)的哥特式唱經(jīng)樓展示了從羅馬式晚期到哥特式早期的風格轉(zhuǎn)變”，被視為中世紀藝術(shù)和建筑的杰出代表。
瑙姆堡大教堂
其中最為無價的，是西側(cè)唱經(jīng)樓拱廊壁飾上的12座教堂捐贈者的雕像。這組真人大小的雕像創(chuàng)作于13世紀中葉，雖然在中世紀藝術(shù)史上強勢留名，創(chuàng)作者卻沒留下自己的真實姓名，這位無名圣手如今被代稱為“瑙姆堡大師” （Naumburg Master），他留下的雕塑是歐洲中世紀最重要的藝術(shù)品之一。
?Haupt & Binder
兩組中心雕像相對而立，他們是當?shù)氐慕y(tǒng)治階級，南側(cè)的是邊疆伯爵赫爾曼一世（Herman I）夫婦，北側(cè)是他的弟弟埃克哈德二世（Ekkehard II）夫婦。
上圖：赫爾曼一世夫婦 / 下圖：埃克哈德二世夫婦 ? wikipedia
兩位夫人的雕像是真正的“無價之姐”，十二雕像群中的寶中之寶。赫爾曼的妻子雷格琳達（Reglindis）來自波蘭王室，在瑙姆堡大師的刻刀下，“微笑的波蘭女人”就此誕生。陳丹青曾在《張岪與木心》一書中這樣提及見到微笑女像時的感受：“仰頭觀看高高站在柱頭的捐款人石雕——除了云岡和麥積山的微笑菩薩，世界雕塑史再找不到瑙姆堡這尊女像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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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比微笑女像的笑更甜的，卻是站在她斜對面不笑的烏塔。
博學的意大利作家、美學家翁貝托·艾柯曾在接受全德發(fā)行量最大的《南德意志報》采訪時說：“若問我會邀請藝術(shù)史上的哪位女士共進晚餐，我的首選一定是瑙姆堡的烏塔。”當你見過烏塔后，就會明白艾柯說的絕不是一句客套話。
大教堂里，烏塔所戴金冠與身上華袍的油彩已消褪了近800年，望過去仍不敢想象當年全彩時會是何等顧盼生輝。第一眼覺得她是傲立的冰山美人兒，看深了卻又被大氣的溫婉戳了心窩窩，怪不得很多人說烏塔的這張臉是德國人的蒙娜麗莎——畫師的筆會停不下來，說書人的嘴也舍不得闔上，百轉(zhuǎn)千回，欲言又止，每個人都能從中讀出自己的意象。
? Vereinigte Domstifter, F. Matte
沃爾特·迪斯尼顯然讀出了不同的意象，在1937年發(fā)行的迪士尼首部動畫長片《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中，白雪公主的后媽邪惡皇后的造型就是受了烏塔的啟發(fā)。烏塔在當時的德國被視為“雅利安完美女人的原型”，聯(lián)想戰(zhàn)時背景，迪士尼打造出這樣的“邪惡皇后”也實屬時代的投射了。
時過境遷，瑙姆堡大教堂如今為烏塔設計了一個很萌的主視覺，在官方網(wǎng)站、教堂解說的落款處、瑙姆堡城中的景點坐標隨處可見，明信片、冰箱貼等相關(guān)紀念品周邊更是賣到手軟。
瑙姆堡大教堂官方主頁截圖
1957年，西柏林郵政發(fā)行的烏塔郵票 ? wikipedia
疫情時期推出的印有烏塔形象的口罩
瑙姆堡大教堂文創(chuàng)紀念品
“當烏塔遇見妮娜”攝影展
我們來“拜訪”傳說中的烏塔時，恰逢教堂正在展出德國攝影師尤爾根·西克（Jürgen Sieker）的藝術(shù)項目。這個名為“當烏塔遇見妮娜（UTA MEETS NINA）”的攝影展將瑙姆堡大師的雕像與攝影師的肖像作品拼在了一起，容貌或神態(tài)相似的兩張面孔跨次元地對起話來。
烏塔“遇見”的是“朋克之母”德國歌手尼娜·哈根（Nina Hagen）
其他雕像“對談”的對象還包括西德總理維利·勃蘭特、蘇聯(lián)末代總書記戈爾巴喬夫等等，搞事情的心理投射頗為有趣。
左圖：前德國聯(lián)邦總理維利·勃蘭特（Willy Brandt）??Petra Kurbjuhn
右圖：戈爾巴喬夫（Michail Gorbatschow） ?Petra Kurbjuhn
右圖：德國最偉大的影星之一、柏林電影節(jié)影帝阿明·繆勒-斯塔爾（Armin Mueller-Stahl）?Petra Kurbjuhn
“無名”之下，另有勝景
除了十二雕像，瑙姆堡大教堂西側(cè)唱經(jīng)樓隔屏門上的中楣飾帶同樣華美得讓人移不開眼，描繪圣經(jīng)故事的雕塑保存得相當完好，與門內(nèi)的烏塔對照，愈發(fā)令人心生感慨：雕欄玉砌猶在，朱顏亦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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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文藝復興領(lǐng)袖畫家克拉納赫（Lucas Cranach）的畫被收藏在地下室的獨立展室內(nèi)，諸多三聯(lián)屏風構(gòu)成的立體雕塑祭壇畫也能看個夠本。
克拉納赫作品：祭壇畫（內(nèi)側(cè)左翼+右翼），瑙姆堡大教堂館藏
立體雕塑祭壇畫
唱經(jīng)樓墻壁上的彩繪玻璃窗也是一大看點，晴天時，流光溢彩仿佛給烏塔的華袍重新著了色，也是隔屏門打了圣光的絕佳背景。據(jù)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為了躲避炸彈的沖擊波和碎片，這些玻璃窗被取下才得以保存至今，十二雕像所處的墻壁也做了加固防護。
戰(zhàn)前的1930年代，瑙姆堡所在地新建了三個軍營作為國防軍的一部分，其中的第53步兵團在德國突襲波蘭的閃電戰(zhàn)中被使用。1944年8月至1945年4月，瑙姆堡周邊被盟軍空襲得很慘，民房損傷比駐軍地尤甚，瑙姆堡大教堂逃過一劫。
尼采：瑙姆堡的“有名”大師
同樣逃過一劫的還有德國思想家尼采的故居（Nietzsche-Haus Naumburg），與瑙姆堡大教堂的步行距離僅有十余分鐘。
尼采故居
尼采6歲時，喪夫的母親帶著他和妹妹從他的出生地洛墾（Lützen）遷居瑙姆堡。20歲出門遠行，尼采離開這里外出求學。1867年，23歲的尼采短暫回到瑙姆堡，自愿加入普魯士軍隊的炮兵部隊服役一年。再次離開瑙姆堡后的1872年，尼采的處女作《悲劇的誕生》問世，聞名于世的“藝術(shù)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來的形而上活動”正是出于此書。
再回到瑙姆堡時，他已46歲，母親從精神病醫(yī)院帶回瑙姆堡家中療養(yǎng)的，是一個腦海中跑著都靈之馬、發(fā)了瘋的“孤獨的哲學家”。七年后，尼采的媽媽離世，他被妹妹接到魏瑪（Weimar）照顧，度過了生命的最后三年，死前再未回過瑙姆堡。
瑙姆堡城中的尼采雕像 ?Albizia
尼采并不喜歡瑙姆堡，對于哲學家來說，這個新教徒小鎮(zhèn)陳腐、僵化、守舊。在發(fā)瘋前寫給母親的信中，尼采寫道：“這個地方?jīng)]什么好說的，它不是我的出生地，不是我的家。”二戰(zhàn)后的瑙姆堡隸屬于東德，這里集中了機械制造、制藥和制鞋業(yè)，還駐扎了一個前蘇聯(lián)空軍基地。貼著“東德”標簽的瑙姆堡同樣不喜歡尼采，現(xiàn)在的尼采紀念館是在兩德重新統(tǒng)一后的1994年才開放的。
如今的瑙姆堡當然是喜歡尼采的，拋開偉大不談，他和瑙姆堡大教堂的烏塔一樣，能為這座小城帶來源源不斷的游客。
“我的時代還沒有到來。有的人死后方生。”千百年后的今天，尼采和烏塔仍在熠熠生光——他們相遇過嗎？我們只能猜測，摯愛藝術(shù)的尼采是不會錯過烏塔的吧。在她的凝視下，希望腦海中轉(zhuǎn)著風暴的大哲學家也曾獲得過藝術(shù)所帶來的片刻安寧。（李宛潸/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