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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連牧居 關山月
展廳新論
10月25日，“紀念關山月100周年誕辰藝術展”在廣州美院美術館開幕。展覽前言說：“關山月是在20世紀中國美術的現(xiàn)代化進程中作出卓越貢獻并產生重大影響的杰出中國畫家。”從關山月誕生到今天，整整100年過去了，這100年在中國繪畫史上占據(jù)特殊位置。經(jīng)過梳理，我們發(fā)現(xiàn)，百年后，以關山月為代表的數(shù)代中國畫畫家，業(yè)已形成新的國畫傳統(tǒng)。這一傳統(tǒng)的凝成過程及目的旨歸，與“國畫現(xiàn)代化”這一關鍵詞息息相關。考察以關山月為代表的幾代畫家其百年藝術歷程，或可窺見“國畫現(xiàn)代化”的得失與興衰。
□張演欽
關山月以山水名世。關山月的山水畫，可從以下三個關鍵詞進行理解：江山情結、科學主義、文人畫筆墨程式。其中江山情結是社會時勢、傳統(tǒng)文化對畫家的影響以及畫家對社會時勢、傳統(tǒng)文化的理解共同作用的結果；科學主義，則是庸俗的現(xiàn)代化思維帶給畫家的烙印；文人畫筆墨程式，是指畫家的表達手法所具有的特色。
凸顯“江山情結”
警惕“丘壑精神”
先說江山情結。關山月及其同時代的畫家群體，均有著遠大的社會理想和深厚的家國情懷。這是時代使然。這和部分傳統(tǒng)山水畫家偏重個人主義和宗教情懷明顯不同，用傳統(tǒng)的話語來類比，兩者就是江山情結與丘壑精神之別。關山月百年，前四十年基本是戰(zhàn)亂，家國飄搖，畫家不能不心有戚戚焉。1939年，關山月作《從城市撤退》，款識說：“當時途中，避寇之苦，凡所遇、所見、所聞、所感，無不悲慘絕倫，能僥幸逃亡者，似為大幸；但身世飄零，都無歸宿，不知何去何從。”這一長卷，被炸毀的城市、逃命的百姓、苦寒的天地，一一展現(xiàn)。山水畫表現(xiàn)戰(zhàn)爭場面、戰(zhàn)爭機器，關山月及其老師高劍父是能手。日軍侵華，金甌破碎，畫人不能不有所擔當，此時，“江山情結”尤為濃重，丘壑精神只能消退。
新中國建立后，出于政治鼓舞的需要，山水畫家通過歌頌祖國大好河山表達戰(zhàn)天斗地、改造社會的宏大理想。傅抱石和關山月合作的《江山如此多嬌》便是代表作。最值得一提的是傅抱石，他本是一個丘壑精神特別濃重的人，卻不得不在毛澤東詩詞里尋找藝術和政治的關捩點。關山月大畫喜鈐“江山如此多嬌”一印，最能表達畫家這種融合了個人理想和社會責任的江山情結。建國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關山月所作山水畫，均凸顯了鮮明的“江山情結”，而且，對“丘壑精神”保持警惕甚至批判。比如，畫井岡山，他說，這(井岡山)山勢的雄偉是革命戰(zhàn)爭氣勢的雄偉；這險要，是作為紅色割據(jù)的有利條件的險要；這莊嚴，是革命政權、革命根據(jù)地的不可侵犯的莊嚴，作為一個山水畫家，我想只有抱著這樣的基本想法，才能發(fā)覺這兒的山水之美，否則，孤立地欣賞它的奇峰、瀑布、流水、行云，把它作為抒發(fā)個人游山玩水的“雅興”，那就會把一個非常嚴肅的主題，變得庸俗不堪和毫無意義了。
山水畫史上，帶有江山情結的山水畫并不鮮見，應該說它們更多是儒家精神的反映。透露出丘壑精神的山水畫作品則是道家及禪宗精神影響下的產物。最近三十年，江山情結和丘壑精神開始由畫家自由選擇，不少畫家的表達思路也隨之產生變化，由集體敘事逐漸趨向個體抒情。“江山情結”更看重現(xiàn)實和歷史，“丘壑精神”則和文化關系密切。“江山情結”帶有史詩性，“丘壑精神”只有詩性。
科學主義手法
自稱得自寫生
何為科學主義？100多年以來，國人總認為科學和民主是現(xiàn)代化必不可少的兩大要件，所以150年來我們對科學總是頂禮膜拜，遂形成“科學主義”。殊不知，在這150年里，西方最警惕的就是科學主義的泛濫，竭力召喚理想主義與人文精神。然而，百年前開始，我們把“科學”當成藝術的基本標準和基本手段。這種“科學”追求的當然是作品元素在日常生活中經(jīng)得住經(jīng)驗化、合理化的檢驗，比如透視問題，比如畫得準不準的問題，比如“合不合理”的問題。關山月創(chuàng)作于1958年的《山村躍進圖》長達15.29米，極為逼真地表現(xiàn)了“鄂北山區(qū)社會主義建設”的宏大場面，如全景式照片一般，將許多細節(jié)一一具陳于前。在科學思維缺乏的時代，要創(chuàng)作這樣的長卷，那是不可思議的。值得一提的是，科學主義和寫實主義不是一回事，宋代可以將花鳥畫得很寫實，但其中并沒有“科學原理”可供斟酌。
關山月的巨幅山水，多有數(shù)個版本，基本上大同小異。關山月通過不斷調整，以取得更合理的視覺效果和心理效果。1978年，《龍羊峽》畫了六幅。他對最后一幅是滿意的，他認為，他把山畫高了，水又小了；把水畫大了，山又小了……后來終于找到點子了，即從山間工地的公路上做文章，把山間公路畫得像一條蚯蚓一樣，對比出山高水闊的氣派來，這便體現(xiàn)出他要創(chuàng)造的意境。關山月認為這得自于“寫生”。但實際上，黃賓虹也自稱得自寫生，但千山一面；而關山月畫哪是哪，正應了他一副對聯(lián)所說的：法度隨時變，江山教我圖。實際上，教他圖的不是江山，而是科學，他力圖使他的山水畫符合視覺原理、心理科學，為此，反復揣摩，多番試驗，求取最佳效果，有點像化學實驗。黃賓虹山水，只有禪機性的筆到、意到。
行文人畫筆墨
詩書畫印齊備
關山月山水畫的一大特點，就是筆墨粗獷。這是整整一代山水畫家共同的特色：奉行文人畫筆墨程式，形式上詩書畫印齊備。何為文人畫筆墨程式？簡單來說就是大寫意。顯然，工筆山水和書法一樣，在形式上難出“新”意，相反，倒是大寫意能夠一下子表達出畫家的性情與個性，取得全新的藝術效果，十分適合在“新時代”努力“求新”的畫家。這一點，在關山月的作品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
江山情結、科學主義、文人畫筆墨程式，造就了關山月的山水畫格局及風靡全國的山水畫程式。從創(chuàng)新的角度而言，關山月是突出的。不過，這樣的創(chuàng)新與國畫現(xiàn)代化究竟存在著什么樣的關系，另當別論。
“國畫現(xiàn)代化”，口號喊了那么多年，究竟有沒有人質問其目的何為、“路徑”何在？還是說，“現(xiàn)代化”既是途徑又是目的？“國畫現(xiàn)代化”真的是一個合理的概念嗎？“現(xiàn)代化”的要義，通常的表述是學術知識上的科學化，政治上的民主化，經(jīng)濟上的工業(yè)化，社會生活上的城市化，文化藝術上的人性化等。藝術上的“人性化”是否一定是好事，暫且不論，但縱觀百年中國畫的所謂“現(xiàn)代化進程”，是否符合這一通常的理解和方向，卻還是可以繼續(xù)探討的。當然，也許有人認為，這并非“國畫現(xiàn)代化”的方向……連目標都搞不清楚，我們是在前進嗎？
至于那些在畫中畫上煤礦、油罐、工廠、汽車后，便宣告 “國畫現(xiàn)代化終于實現(xiàn)了”的人，就別指望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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