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黃慶軍
站在大興安嶺的茫茫雪野中,我的思想仿佛也隨著冰雪凝固。外面紛繁離亂的世界對我似乎已經(jīng)不存在了,只有銀裝素裹中那兩條黑亮的鐵軌上奔馳的蒸汽機車愈加清晰。
記得兒時,蒸汽機車就在我腦海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第一次見到那噴煙冒火的龐然大物,嚇得七歲的我一下子鉆進媽媽的懷里。媽媽告訴我,那是“毛澤東號”蒸汽機車,可以帶我們?nèi)ダ牙鸭遥タ赐饷娴氖澜纭N翌D時忘記了害怕,幼小的心靈不由對這黝黑的鐵家伙肅然起敬。隨著時光流逝,蒸汽機車慢慢地退出了歷史舞臺。在內(nèi)燃機車明亮、寬敞的車廂里來來往往,我也漸漸淡忘了自己曾經(jīng)無限崇拜的那個偶像。 1997年初,已經(jīng)成為職業(yè)攝影師的我去黑龍江省牡丹江市拍片,途中偶然發(fā)現(xiàn)在高速公路的左側(cè)有一條很老式的窄軌鐵路。起先以為它已經(jīng)被廢棄了,沒想到一問售票員,才知道這是附近的幾個林場運木材的森林小鐵路,不僅一直在用,而且還都是蒸汽機車!它勾起了我對蒸汽機車的無限回憶。于是,我開始有意識地去捕捉它的蹤跡。 ??? 1998年元月,在黑龍江省的葦河森鐵林業(yè)局,我踏上從葦河到柳山72公里的28噸蒸汽小火車之旅。小火車的車廂比如今的內(nèi)燃機車小一半左右,沒有電,夜間乘車的旅客只能靠蠟燭照明。沒有廣播中甜美的問候和曼妙的音樂,只能偶爾聽到年輕的母親哼唱催眠的小曲。打盹的工人發(fā)出沉沉的鼾聲。在這條線上常來常往的,不是通勤的林場職工就是鐵路附近村莊的鄉(xiāng)民,蒸汽小火車是這些林區(qū)居民與外界溝通的惟一交通工具。數(shù)了數(shù)車窗外一晃而過的電線桿,再看了一下手表,我粗略計算出小火車的時速在10-15公里之間。也許它已經(jīng)跟不上時代的節(jié)奏了,但在這拼搶搏殺的機械化社會中,卻難得存在這一份慢速的悠閑。 ??? 只因這種莫名的悸動,我扛起攝影包,開始了從一個林場到另一個林場,從一列火車到另一列火車的苦苦追尋。在長焦、廣角、魚眼的各種鏡頭中,我又看到了那只有一位工作人員的小站;又看到了那提著雞鴨、背著兒女去看丈夫的家屬大嫂;又看到了那一車車滿載的圓木和石油;又看到了那些興高采烈地跟在森林小火車后面奔跑的天真的孩子……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我在迷漫的蒸汽中,看到的蒸汽火車頭那昂然的剪影,還有它絕塵而去時留在身后那沖天的濃霧。 ??? 2000年以后,常常是幾天幾夜在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或是在一座可以作為背景的大橋下面,我調(diào)好了角度,孤獨地守候。當那隆隆的轟鳴聲終于從山的另一邊由遠及近時,我的血液開始沸騰起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為這一刻而振奮。也就幾秒鐘,列車在我的面前稍縱即逝,然而我就在這幾秒鐘的時間里,讓蒸汽機車莊嚴而沉重的身軀在我的底片上成為永恒。每每這一瞬,所有的艱辛和煩惱,都隨著快門“咔嗒”一聲輕響而煙消云散。 ??? 8年間,我尋訪蒸汽機車的足跡已經(jīng)遍布了大半個中國。從黑龍江的興安嶺林場,到吉林省的長白山腹地;從遼寧沈陽的蒸汽機車博物館,到山西大同的蒸汽機車陳列館,從內(nèi)蒙大漠的集通線,到河南、云南的熱帶雨林區(qū)……凡是蒸汽機車涉足的地方,我都忘情地用鏡頭去感受,不管是要經(jīng)歷漫天的風(fēng)雪,還是要忍受瘧疾和蚊蟲的肆虐。我已深深陷入了對蒸汽機車的眷戀之中。 ??? 除了狂熱的追蹤和拍攝,我也在追逐蒸汽機車的過程中漸漸地了解了它所有的故事。1825年,英國發(fā)明家史蒂文生制造了運動一號蒸汽機車,宣布了第一臺火車機車的誕生。中國自制的第一臺簡易蒸汽機車,是1881年在設(shè)備簡陋的開平胥各莊機修廠,1952年7月,四方機車車輛廠仿制成功我國第一臺解放型蒸汽機車,從而揭開了中國機車制造史上的第一頁。到1988年12月21日,大同機車廠最后一臺“前進”型機車QJ7207號,結(jié)束了中國干線蒸汽機車的制造歷史為止,前后經(jīng)歷36年,中國共制造了各型蒸汽機車9698臺(其中前進型機車4714臺)。 ??? 2005年12月,隨著集通鐵路最后一批蒸汽機車下線,蒸汽機車從此完全退出了中國歷史舞臺。不過,全世界喜愛蒸汽機車的熱潮并未因此而稍減,各地的蒸汽機車愛好者還在源源不斷地涌進中國,以能收藏到一個喜歡的中國蒸汽機車上的配件為榮。 ??? 我和蒸汽機車的故事當然也不會就此結(jié)束,我只有一個心愿,能讓更多的人通過我的鏡頭永遠地記住蒸汽機車,記住那個曾經(jīng)緩慢的時代。
“蒸汽”黃慶軍攝影展
黃慶軍個人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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