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損的不僅僅是畫廊,整個產業(yè)鏈上的每一環(huán)都面臨“過冬”問題。接最后一棒的藏家無疑損失最為慘重。“空跌!原來200萬的畫,現(xiàn)在跌到100萬,還是沒人要。
市場彌漫著恐慌情緒。”京城著名的藝術品收藏家趙慶偉認為,藝術品市場何時見底還不好說。
時代周報記者 馬俊 發(fā)自上海 任波 發(fā)自北京 實習生 王飛丹
“畫廊要收攤,可能不做了,也有可能轉去北京。”張玉(化名)原是上海一家主營油畫的畫廊的員工,如今正在辦理離職手續(xù)。很多和她一樣在經濟危機影響下被裁員的畫廊員工,都有這樣的顧慮:以后還要在藝術產業(yè)里找工作,而這個圈子其實很小。年關將至,她們有些人的欠薪還沒有拿到。就在這幾天,記者去上海莫干山M50創(chuàng)意園區(qū)采訪時,絡繹不絕的卡車在把包裝好的畫拉走,園區(qū)十分熱鬧。畫廊的工作人員說,以前在布展的時候才這么熱鬧,現(xiàn)在則是“倉皇撤退”。
藝術產業(yè)彌漫著恐慌
香格納畫廊H空間正在舉辦一場展覽,雖然是周末,但觀者寥寥;五角場800號藝術空間內,海萊畫廊、圣東方畫廊紛紛撤回了北京,五千年畫廊搬到了租金更便宜的去處;藝術景畫廊也不擴張了,撤回了M50。地處市中心黃金地段的上海大劇院畫廊,與往年同期相比銷售額下跌了70%-80%;上海春天畫廊總經理葛千濤表示,10萬元以上的藝術品幾乎都賣不動了。而這個價位,在藝術品市場風起云涌的前兩年真的不算什么。
在北京798藝術區(qū),畫廊的生存狀況更為慘淡,甚至出現(xiàn)了“倒閉潮”。各家畫廊里幾乎看不到人了,畫廊和藝術家工作室招租、轉讓的小廣告隨處可見。自2008年初,兩家韓國畫廊搬走之后,798不停地傳出畫廊搬走的消息。“1/3,或許更多的畫廊撐不住。”一家畫廊老板這樣估計。
高昂的租金、物業(yè)管理費,在藝術品市場進入淡季的時候,成為畫廊老板沉重的負擔。“每平方一天租金十多元,有點規(guī)模的畫廊一年光租金就要四五十萬,實在太高了。”798里一家畫廊老板說。有關798租金的爭論存在很久了,但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尖銳過。
來自美國加州的藝術品收藏家羅伯特在798藝術區(qū)開了一家書吧,他目睹了798的興衰。“2002年我剛來這里的時候,畫廊只有四五家,現(xiàn)在到處都是。”羅伯特的兩個外國朋友也剛剛從798“撤離”,一個不再打算經營畫廊了,另一個則重點退守北京城內另外一家畫廊。
寒冬下,受損的不僅僅是畫廊,整個產業(yè)鏈上的每一環(huán)—藝術家、畫廊(藝術品經紀人)、拍賣行、藏家都面臨“過冬”問題。和畫廊相比,接最后一棒的藏家無疑損失最為慘重。“空跌!原來200萬的畫,現(xiàn)在跌到100萬,還是沒人要。市場彌漫著恐慌情緒。”京城著名的藝術品收藏家趙慶偉認為,藝術品市場何時見底還不好說。
“被套牢了,短線只能做成長線。”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藏家說。“最慘的是借錢炒作的人,收藏的藝術品出不了手,資金鏈面臨斷裂。”
在趙慶偉看來,當代藝術品市場的投資者,90%都是在炒作藝術品,目的純粹是為了賺錢,“有人甚至畫k線圖,像炒股票一樣炒作藝術品。”而把藝術品當股票炒的大部分買家和畫廊,現(xiàn)在都已經瀕臨崩潰。
“泡沫”是如何形成的
中國藝術品市場目前有價無市的恐慌,和前幾年的風光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從2006年起,一些批評家就認為這是“非理性繁榮”,但是他們的意見被遮蔽了。那時,“中國藝術價格被低估”的觀點占據了主流。
在很多批評家看來,正是受到中國藝術家作品拍賣頻創(chuàng)天價紀錄的鼓勵,以及彌漫于藝術市場的樂觀,大批藝術園區(qū)膨脹起來。798里甚至出現(xiàn)過專門在展覽的開幕酒會上蹭吃喝蹭畫冊的人,而畫廊經營者們心里清楚、也在很多場合說過,此類開幕活動中,大多是請來捧場的朋友和媒體記者,真正的買家其實很少。金融危機助推下的“倒閉潮”似乎意味著神話開始破滅。
“一旦商業(yè)化過快,容易造成核心價值的貶低。” 798的藝術家許鳴力(化名)說。“管理方太急功近利,房租又炒得太高。”
“相對北京,上海發(fā)展的步子要小一些。”上海香格納畫廊勞倫斯認為,上海的畫廊大多數經營較為謹慎,所以受金融寒冬的影響并不如北京那么大。就香格納畫廊自身而言,經歷了一個由晦轉明的過程。
香格納是國內最早的專業(yè)畫廊,曾被評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75家畫廊之一。但在前兩年,它很少見諸報端,一些新生畫廊洶涌擴張、成為媒體的主角。現(xiàn)在,那些畫廊不少都遭遇了危機,而香格納依然堅挺。勞倫斯認為這部分要歸功于牢記了西方畫廊的教訓。1990年前后,西方畫廊也曾十分火爆,拍賣市場上天價不斷。標志事件是,1990年梵高的《加歇醫(yī)生像》在3分鐘內以8250萬美元拍給了日本第二大造紙商Ryoei Saito,創(chuàng)下了藝術品拍賣價格的世界最高紀錄,并保持到現(xiàn)在。隨后藝術產業(yè)爆發(fā)了危機,那張梵高的天價油畫再也無人接手,一大批畫廊倒閉了,生存下來的畫廊由此踏實了許多。
西方畫廊經營藝術品,一般恪守著年均漲幅百分比個位數的慣例,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行業(yè)規(guī)范。但是在中國,很多藝術品價格從幾年前的一幅幾萬元飆升到了數十萬元。對照資料就會發(fā)現(xiàn),大部分藝術家作品每年的價格漲幅是駭人聽聞的30%甚至50%。批評家朱其認為,很顯然是有一些利益團體在聯(lián)手炒作。作為一級市場的很多畫廊和作為二級市場的拍賣公司,關系曖昧。批評家皮力在去年就曾直言不諱,“只有中國的畫廊敢跟拍賣公司坐在一起吃飯。”這導致畫廊經營藝術品的價格以拍賣價格為參照,畫廊因此也就逐漸喪失了生存的空間。
寒冬也是一次機遇?
就在畫廊業(yè)的整體頹勢下,上海居然有畫廊逆勢開張,比如思竹畫廊、延畫廊和Cart。在不少業(yè)內人士看來,行業(yè)洗牌之后,投機、炒作開始減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朱其認為,真正的藏家會開始懂藝術,開始思考,不再像以前那樣買賣了。
勞倫斯說香格納畫廊出現(xiàn)了一種變化。前兩年藝術品價格高漲時消失的一些藏家現(xiàn)在回來了,展廳里看展的人雖然少了很多,但真正喜歡藝術而不是投機的藏家卻多了起來。
包括勞倫斯在內的很多人都認為,這次金融寒冬正好可以幫助去除藝術家和買家們的浮躁心理。藝術家重新思考藝術本身,抱有暴利企圖的藏家則放棄藝術市場。畢竟,“中國的藝術市場還不成熟,畫廊業(yè)處于較低水平。”勞倫斯說。他認為,“市場泡沫破滅之后,可以使人們走出‘價格決定品質’的價格誤區(qū),一些畫廊也該將注意力從作品的價格轉移到作品本身上來。”
從來沒有一直上漲的市場。在不斷的上漲和下挫的曲線中,中國藝術和中國畫廊才能成長。在勞倫斯的家鄉(xiāng)瑞士,伯爾尼一個幾十萬人的小城市就有全球知名的畫廊100多家,這些畫廊都是在上百年漫長時間和歷次危機后存活下來的,“他們記得教訓,教訓給了他們經驗和規(guī)范。”
關張?開業(yè)?轉型?
時代周報記者 馬俊 發(fā)自上海
X河:3年后倉皇關張
雖然還沒有宣布,但是上海著名的X河藝術實際上已經關張了。它將只保留一個畫廊部分之外獨立核算的餐廳繼續(xù)經營,原有的畫廊空間會對外尋租或者舉辦一些短期的商業(yè)活動。剛被裁員的工作人員殷和(化名)說,這段時間的工作主要就是把借來辦展的藝術作品打包裝車還給藝術家。X河藝術中心(化名)2005年開張時的盛況在上海藝術界曾廣為流傳,它的空間是一幢十分耐看的老建筑。3年后卻倉皇收場,連員工的欠薪也還未補發(fā)。
X河藝術中心老板的妻子是一位藝術家,他本人也曾認為這是一個可以盈利的市場。但一直就職于此的殷和說,實際上這個藝術中心從未盈利過。這幢6層的老建筑,每年的租金約110萬元,加上人員工資和水電管理費用,每年成本大概200多萬。在X河的簽約藝術家中,一位受日本和東南亞藏家追捧的冷抽象畫家的作品價位最高,一張小尺幅作品可以賣出4萬-5萬元價格。也就是說,每年要賣出40幅這位藝術家的作品才能確保經營的持平。這顯然是不可能的,藝術家沒那么多的作品,就算最火爆時也沒那么好的銷路。
因此,X河曾經想出了各種辦法來改善經營狀況。他們曾經將重心轉移到版畫,幾千元一張的版畫,比動輒數萬的油畫好賣很多;他們也專門辟出空間經營藝術設計結合的家居用品,以及一些藝術設計的陶瓷器具。這些舉措的確有效,但依然不足以填補每年200多萬元的經營成本。殷和說,她本來打算把精力花在發(fā)掘年輕藝術家上,用小尺幅、低價格的油畫銷售來拉動經營狀況。但是很不幸,這件事情還沒來得及進行,金融危機來了。老板對藝術產業(yè)已經失去了耐心,決定放棄X河藝術。
香格納:開始修身養(yǎng)性
香格納畫廊的銷售情況也受到了金融寒冬的沖擊,但是“還無法精確地統(tǒng)計出百分比”。勞倫斯說,和大多數畫廊一樣,2009年香格納的展覽次數會減少,展期會延長。
畢竟每次展覽花費動輒幾十萬,卻未必能賣出等價的作品。
好在香格納有固定的藏家群,大多是外國人。有的藏家一夜之間破產,再也買不起作品,大多數藏家受到的影響比較小。勞倫斯認為海外藏家對待藝術品的態(tài)度要理智一些,投資的目的也不那么迫切。而中國還沒有建立起真正意義上的藏家群體。
“我們畫廊有一些固定的藏家,顧客大多來自國外,雖然冬天本就是藝術市場的淡季,但金融危機下反倒有一些三四年沒有買畫的顧客回來了。”
2009年香格納打算更注重“修身養(yǎng)性”。“我們會給簽約藝術家預留更多的創(chuàng)作空間和時間。”勞倫斯說,“這也使藝術家和畫廊能更多地思考藝術本身而不是市場需求。”
延畫廊:逆勢開業(yè),賭一個春天
1月3日,延畫廊在上海正式開業(yè)。
“2008年8月底籌備畫廊時,金融危機剛剛來襲,家人一致勸我停手。”查海藍告訴記者,因為先期已投入10萬資金,不甘心就此收手,所以選擇堅持做下去。
延畫廊里的作品,定價一般都在10萬以內,“太貴的賣不動”,査海藍無奈地告訴記者。這驗證了春天畫廊總經理葛千濤的說法。“地處淮海中路黃金地段,每月1.5萬的房租加上人工等零星費用,畫廊每月至少需要2萬營業(yè)額才能維持基本開銷。”
但自去年10月試營業(yè)至今,畫廊的成交量幾乎為零,而畫廊的日常開銷也只能靠查海藍其他方面的收入填補維系。在經營成本上升和市場空間萎縮的雙重擠壓下,查海藍決定將畫廊遷至莫干山,“那里的房租比淮海路便宜些,搬去后每月至少可以節(jié)省一半開銷。”
查海藍承認,自己當時確實低估了金融風暴。但現(xiàn)在是“逢低入市”,有膽略才有機遇,“市場過些時候應該會回暖一些。”對于延畫廊,這個懷孕6個月的女人就像期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期待它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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