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中國藝術教育代表團去歐洲訪問，因我是美術教師，又是第一次出國訪問，所以對美術教育方面的情況更為敏感，感觸頗多，影響強烈。

一、博物館協(xié)助學校美術教育

中國藝術教育代表團一行18人，由德國杜塞爾多大市“德中文化交流中心”邀請去歐洲數(shù)國訪問。我們在奧地利的維也納，德國的杜塞爾多大、亞琛、科隆，荷蘭的阿姆斯特丹，比利時的布魯塞爾，法國的里昂、巴黎及意大利的威尼斯、佛羅倫薩、羅馬等城市，參觀藝術博物館和美術展覽時，都會遇到大、中、小學生和外國留學生在免費參觀或臨摹作畫。許多博物館在門口有學生免費的文字說明，有些售票處還特意問有無學生。許多國家的各類博物館、美術展覽在節(jié)假日還向全部參觀者免費，我們參觀盧佛宮是星期天，就免費。有許多博物館還專為小學生開設了畫室，其中有畫架、畫凳和其他教學設備，也是免費的。由此小事我們卻可以看到西方國家對青少年藝術教育的重視，其實質是對人才培養(yǎng)和精神文明的重視。

西方的這些做法，我們國家是否也能效仿呢?現(xiàn)在，國內各類博物館、美術館、名人紀念等，越來越多，學生人群也越來越多，其中藝術生也與日俱增，這些都是國家興旺昌盛之大好事。可是，我們還畢竟是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國家，人民的生活還很不富裕，而學生上學的費用卻不輕，特別是藝術生的負擔更重。在一些大城市，比如北京、上海等地，有些重要的美展和博物館，門票一次就是五、六十元，對學生即便是半價，也是很貴的呀!我建議從首都北京的中國美術館和國家級的各類博物館帶頭做起，向學生再降門票或完全免費，再逐漸向上海、天津、廣州、武漢等大城市和省會城市擴張，用實際行動為國家的科教興國和道德精神文明建設做貢獻。

從19世紀中葉開始，英德法等國的藝術博物館、藝術協(xié)會，就協(xié)助學校開展美術教育，極大地促進了工業(yè)進步。我國在19世紀末，康有為等人也曾大力提倡，在全國各地多設立博物館、美術館。蔡元培更是倡導向國民普及審美教育，“以美育代宗教”，認為西方各國所以進步如此，除重視科學外，尤其重視美術；他認為科學和美術是建設強大國家的兩大工具。我想，時至今日，先輩們的這些夙愿是可以逐步實現(xiàn)了。

二、從孩子們對名畫的評論想到的

我們在歐洲各大藝術博物館參觀時，經常碰到幼兒園阿姨和小學老師帶著幼兒和小學生在參觀，使我感興趣的是，那些阿姨和老師經常在認真傾聽和啟發(fā)孩子們對美術作品的意見和評論。孩子們對世界名畫的指點、評論，或許在成人看來似乎太幼稚、簡單了，但這種教學方式，從現(xiàn)代藝術教育理念上講，其意義可就非同小可了。

西方現(xiàn)代藝術教育，非常重視藝術批評，認為“批評探索是藝術教育的一個關鍵組成部分?！雹倨涓緝r值是極有利于創(chuàng)造性人才的培養(yǎng)。所以，無論是藝術專業(yè)教育和普遍中小學中的藝術教育，都將藝術批評列為四項主要內容之一。因為“藝術批評應該是對藝術作品的一種和諧的、令人愉快的、思想上無拘束、無偏見的探索，其目的在于加深對藝術作品的理解和自我實現(xiàn)?！眅實踐證明，藝術批評教學是極有活力、極為開放的活動過程，教師是藝術作品和學生之間的橋梁，也是組織者和引導者，學生在教師的引導之下，對藝術作品自由進行審視評論，充分發(fā)揮想象力，挖掘自身創(chuàng)造潛能，展現(xiàn)自己的真實情感，從而培養(yǎng)其自主意識、獨立人格和創(chuàng)造才能。西方國家的政府和教育界認定：藝術批評是提高藝術教育質量的重要方式。

所謂藝術批評，就是美術欣賞與評價。其教學功能是分析、評價藝術制作的背景、過程，作品的內容、形式語言及優(yōu)劣等。西方藝術批評教學尤其重視學生對藝術作品的直覺感受、真實情感和不同的意見。其次是對現(xiàn)代藝術作品的審視評價。“藝術批評一個最重要的功能是：確認新的藝術，使之能被理解并得到公正的評價，不論這些新創(chuàng)作的藝術如何怪誕，不符合藝術標準，甚至逆潮流。對文藝批評家來說，當代的藝術最為重要，昨天的藝術已經歸于藝術史?！绻處熀蛯W生不能掌握目前正在流行的藝術，那他們將不能得到唯有藝術批評才能帶來的獨特的好處。”③

同西方相比，我國的中小學的美術課及綜合性大學的藝術素養(yǎng)課，甚至于一些美術院校，只有美術欣賞而無美術批評教學。其內容大都是作者及創(chuàng)作背景介紹，作品內容形式分析，藝術審美欣賞等；其教學法則多是教師單一講授，學生被動接受，教學方向是單向的，非雙向的，即重在知識目標，忽視人的(學生)目標。這種以知識、教師、教室三者為中心的封閉式教學，既抹煞了美術的學科特征，又不利于創(chuàng)造性人才的培養(yǎng)。因此，增加美術批評是我國美術教育改革的內容之一。

三、訪問巴黎美術學院

10月26日我們去訪問巴黎美術學院，由該院國際學術交流部的負責人帶領參觀了作品陳列室、展覽大廳，油畫、版畫、裝飾設計藝術教室，并在學術報告大廳同校方進行了座談。

該院始建于17世紀，現(xiàn)有學生600余人，學制五年。外國學生考取該院的主要條件，一是法語，二是年齡不超過26歲，每年春季招生，10月份人校。當時該院有8名中國學生，并有中央美院的一位雕塑教師應聘任教。

訪問該院之后給我的突出感覺有兩點：一是輝煌的歷史，從學院建筑及作品陳列館可以強烈地感覺到。其二是自由開放的現(xiàn)代教學。(1)在參觀課堂教學中，我們問同學：對作業(yè)教師有何教學要求?回答是因教師而異，多是無具體要求，學生自己感到滿意或教師也認為好就成，如師生雙方看法不一致則以學生意見為主。學生們的作業(yè)，基本上都是用現(xiàn)代派表現(xiàn)手法，自然是各不一樣。就每個同學而言，同一作業(yè)對象，也是采用多種手法去表現(xiàn)，是以研究探索為目的，而不是為了完成一次作業(yè)。從時間上看大都是中短期作業(yè)。(2)在一間大廳，有七位同學正在搞行動藝術表演：有兩個同學身披黑布，頭戴模型牛頭，裝成一頭長有長犄角的公牛，另一位同學在牛前面抖動紅布引逗，其余四人，有的敲鼓，有的打擊其他樂器，有的呼叫助威，人與牛都在使勁舞蹈呼叫，加上鼓樂之聲，熱鬧非凡，如同中國農村的鬧社火。校方負責人介紹說，這些同學的創(chuàng)作要去西班牙訪問表演，現(xiàn)在正在作準備。這種教學情況，使我想起了在上個世紀40年代，英國美術史學家赫伯·里德，在《通過藝術的教育》一書中提出的美術教育的“民主原則”和“統(tǒng)整方法”。赫伯·里德的教育思想曾長期地、強烈地影響著西方美術教育。(3)學院展覽大廳展出學生風景寫生作品，有油畫、水粉、水彩，作品基本是寫實技法，據介紹全是臨摹風景照片而成，很少有現(xiàn)場寫生者。我們甚感疑惑，問及校方負責人，回答很明確：西方現(xiàn)代派美術已走到了盡頭，所以，現(xiàn)在又開始重視造型寫實基礎訓練。

四、西方現(xiàn)代派美術的境遇

西方現(xiàn)代派美術，從19世紀中葉興起，發(fā)展一百多年，到了20世紀的60至70年代，逐漸呈現(xiàn)出衰落，隨之，后現(xiàn)代主義出現(xiàn)，其發(fā)展景象即變化多樣，又撲朔迷離。我們在參觀各國大型藝術博物館和美術展覽時，在陳列古典主義、印象派和浪漫主義作品的地方，參觀者總是摩肩接踵，前擠后擁，而在現(xiàn)代派作品的地方，或觀者稀少，景象冷落，或到去之后，粗粗瀏覽，匆匆而過。比如盧佛宮、奧塞博物館和蓬皮杜現(xiàn)代美術館，前二者和后者的情況即截然相反。在各大美術館中，有不少青少年和老年人在臨摹古典派和印象派作品，從未見到有人臨摹現(xiàn)代派作品。美術作品無人臨摹不一定是不好，但少有人觀賞和接受就絕非好事。

在訪問期間，我注意到在飯店、賓館、商店和公共場所中，懸掛布置的繪畫作品，多是寫實和半寫實半抽象的風景、靜物畫和裝飾畫，而現(xiàn)代派繪畫作品極少。就此問題我多次問及三個翻譯，回答幾乎一致：西方老百姓大多數(shù)還是喜歡寫實的或半寫實的作品，近來在家庭中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布置具有田園抒情的寫實風景畫?，F(xiàn)代派作品多是在展覽會和陳列館中。

我們在杜塞爾多夫和巴黎時，多次和藝術博物館、社區(qū)藝術俱樂部和美術院校的負責人，談及美術教育的情況，了解到西方青年人到美術院校學習，大多數(shù)是選擇建筑藝術和裝飾設計藝術，而只有少數(shù)人去學習純藝術性美術，因為沒有什么出路。在19世紀和20世紀初，英國、德國的思想和教育家，就明確批評指出：當時各國美術院校培養(yǎng)的所謂“有教養(yǎng)”的純藝術性的美術家太多，而適應社會生活需求的應用型的美術人才太少，此種情況阻礙社會的發(fā)展。之后，各國開始大力發(fā)展以工業(yè)應用美術為重點的美術教育，掀起了引世界注目的美術教育運動。到了20世紀中期以后，情況就完全改觀，并收到了非常顯著的效果。

與西方各國相比，我國專業(yè)美術教育的情況卻正相反，無論是學校性質和專業(yè)設置及招生人數(shù)，都是以培養(yǎng)純藝術性美術人才為主，工藝應用美術人才培養(yǎng)為數(shù)極少。近些年來，雖有改觀，但無論是數(shù)量和質量都遠不適應社會之需求。實在說，目前我國純藝術性的專業(yè)美術家已經夠多，將近過剩了。十多年前曾有學者在《美術》雜志上發(fā)文，對此種情況鄭重提出：《當代美術教育向何處去》，慧眼所識，極有見地。

西方美術教育的歷史與現(xiàn)狀，經驗與教訓，都值得我們認真研究和借鑒，以加速我國美術教育改革，為國家現(xiàn)代化建設事業(yè)培養(yǎng)大批量的高素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