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風景情懷
山水、靜物、人體或情節(jié)性繪畫都是畫家一種思想感情的自然流露。山水、靜物等只是一個表達感情的載體。我覺得自然景物可以和我的情緒相吻合。
比如有一次我?guī)W生到延邊深入生活,在長白山,我看到一片高山岳樺林在山頂上迎風招展,他們雖然身處逆境、飽經(jīng)風霜卻依然迎風挺立,那種頑強的生命力深深地感染了我,于是我趕快在速寫本上記下了簡單的構圖,回去后創(chuàng)作了《長白山岳樺林》這幅作品。
有時候,風景畫傳遞的并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景致,他同時也融入了畫家的思想、情感和信念,是感情與風景相結合的意境。
——畫家自述
《西風烈》 布面油畫 73CM×91CM 1992年
《醉秋》 布面油畫 1992年
《紅色協(xié)奏之一》 布面油畫 72CM×91CM 1997年
記者:您的父親聞一多先生是我們所敬仰的英雄,他對您的生活和藝術產(chǎn)生了什么樣的影響?
聞立鵬:父親對我的影響的確很大。我父親被暗殺的時候,我已經(jīng)14歲了。他原本就是一個畫家,他1922年7月赴美留學,先后在芝加哥美術學院、珂泉科羅拉多學院美術系和紐約美術學生聯(lián)合會接受西洋美術教育。同時他也在寫詩,回國后他便把主要的精力都投入到寫詩上了。
他主張要詩化家庭,在我們很小的時候他就開始培養(yǎng)我們對詩歌的興趣了。他要求我們要背誦一些唐詩。
比如在昆明時,雖然當時處于抗戰(zhàn)時期,教授的生活水平很低,但每逢中秋節(jié),他都會買一些月餅和栗子等,圍坐在天井里賞月,還給我們講關于中秋節(jié)的故事。
在云南的時候,一次突然下了一場小雪,大人和小孩都很興奮。于是父親便和朱自清等朋友相約去踏雪尋梅。孩子們一起唱:“雪霽天晴朗/ 臘梅處處香/ 騎驢把橋過/ 鈴兒響叮鐺/ 響叮鐺響叮鐺/ 響叮鐺響叮鐺/ 好花采得瓶供養(yǎng)/ 伴我書聲琴韻/ 共渡好時光?!币龑覀冃蕾p自然美。
父親喜歡篆刻,抗戰(zhàn)時為了養(yǎng)家糊口,他便用給人刻印的微薄收入補貼家用。每當他悉心地雕刻時,我都會滿懷好奇地在他身邊用心看。在他的影響下,我開始對繪畫產(chǎn)生了興趣。于是父親便請了一個他當年在藝專的學生教我畫畫,可惜當時昆明恰逢“一二一學生運動”,我也投入到運動中,學畫的事也就此中斷了。父親在生前對我的影響主要是一種藝術氛圍的熏陶。
父親被害之后,我出于對他的懷念和崇敬而開始看他留下來的那些書和詩作,也是從那時候我開始漸漸地對他有了更深的了解。我發(fā)現(xiàn),父親的人格力量同他整個人生的追求有著直接的關系。他之所以能夠做出英勇的犧牲,是與他學美術分不開的,他的畫畫、寫詩、搞文學研究甚至整個人生都是在追求一種美的境界,也是一種崇高的境界,一種審美的人生。對這些問題的理解也漸漸影響了我的藝術觀。
記者:聞老師,我們覺得,您的作品中體現(xiàn)著一種比較超前的創(chuàng)新意識,您認為您這種超前的意識是由何而來的呢?
聞立鵬:說起超前的意識,我覺得應該從我在中央美院油畫研究班學習期間,當時我國的整個形勢談起。
1958年到1960年之間,我們國家正處于大躍進時期,反左、反右傾、三年“大躍進”給我們的國家和廣大人民帶來了切膚之痛。而1957年的“反右運動” 又把一大批有才能的知識分子錯劃為右派分子。他們被下放到農(nóng)村進行勞動改造,身心受到嚴重的傷害,不能發(fā)揮他們應有的作用,這使知識分子的情緒非常低落。針對當時的這種情況,周總理在廣州的文藝工作座談會上批評了當時文藝工作中 “左”的思想,闡明了黨的文藝工作方針,從此以后,我們在文藝方面的發(fā)展才開始擺脫“左”的思想,漸漸步入正軌。雖然,這只是很短暫的一段時間。
我在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研究班學習期間,研究班的主任羅工柳曾在蘇聯(lián)學習過,之后又出訪了羅馬尼亞,在那里接受了很多新的東西,回國后針對當時油畫發(fā)展的趨勢和存在的問題,他寫了一篇文章《談變》,在創(chuàng)作觀念和教學思想上有很多新的發(fā)展,他要求我們的繪畫應該具有多樣性,并有自己的個性。在他的教導之下,油畫研究班的整個創(chuàng)作都是比較超前的。我思想的變化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1963年,我的畢業(yè)創(chuàng)作《國際歌》就打破了原有的模式。
我創(chuàng)作《國際歌》的靈感來源于黃山的寫生和敦煌的臨摹考察。
1962年夏天,我曾在黃山住了一個月,那里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立馬峰,整個山是一塊連在一起的石頭,遠觀酷似一匹站立的馬,雄偉、壯麗的氣勢使我領略到了壯美與崇高的境界。構思《國際歌》時,我把這種感受搬來,使幾位烈士形成“山”字形密集在一起,整個畫面像一個屹然矗立的紀念碑,同時我把環(huán)境等其他東西刪掉了,以使整個畫面都集中到人物身上,從而造成更強的視覺效果。
整個畫面采用黑與土紅的基本色調(diào),這種靈感來自于敦煌北魏壁畫的啟發(fā)。
在油畫研究班學習的最后一個階段是到新疆寫生,回來的時候,我們特意到敦煌去看了壁畫。北魏的壁畫是以紅色為背景的,當光線透過洞窟照射到壁畫上的時候,色彩感非常強烈,似乎有一種悲壯、崇高的情感的力量融入其中,這種感覺深深地打動了我。
在《國際歌》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我為了使畫中的人物與原型更貼近,我特意去了趟南京監(jiān)獄、雨花臺和一些博物館、紀念館進行采訪調(diào)查,最后畫成了這幅畫。
《國際歌》是我進行油畫藝術創(chuàng)造的第一次嘗試,在當時特別封閉的時代,體現(xiàn)了一種比較超前的意識。
記者:當代的藝術我們不論他的好與壞,但他們極具創(chuàng)新意識,談一下您對80后的藝術的看法吧。
聞立鵬:總體上說,我對他們很支持。因為在他們身上有我們這代人身上缺乏的東西,如果沒有他們勇于創(chuàng)新的精神,我們中國舊有的、僵化的模式可能到現(xiàn)在還沒有打破吧。所以我對他們一直是抱著肯定與支持的態(tài)度。
然而,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兩面性,這代年輕人的不足之處就在于,他們接受西方的東西比較多,而自身的批判能力又不是很強。我認為,在學習西方的時候,一定要與中國的國情相結合。光學西方的,不論你學的再好,無非就是西方第二。如果是在學習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出新的東西,那你就是第一。創(chuàng)造時代的、地方的、個性特征的才是真正的藝術。
畫畫不是在形式上新、奇就好了,而一定要從自己的內(nèi)心出發(fā),是自己心里感覺到的、內(nèi)心需要的,如果只為了求新是比較膚淺的。
90年代后,中國進入市場經(jīng)濟了,市場的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畫家畫畫的方向。這就使一些人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畫了。畫家要把握好自己,一方面可以利用市場經(jīng)濟的推力把自己往前推,同時不要完全被市場左右,最后被市場淹沒。
《金秋交響 》 布面油畫 116CM×116CM 1992年
《守望》 布面油畫 77CM×116CM 2006年
記者:您在繪畫語言的探索中都有些怎樣的心得?
聞立鵬:現(xiàn)在我畫畫用肌理比較多,肌理是油畫語言的一個重要方面,但怎么掌握好這個度卻很難把握了。如果是為了用肌理而刻意去做,作品就變成很死板的東西了,根本談不上藝術性。為了使作品看上去很自然,很有藝術效果,又第一眼看上去不是使用肌理。這需要很長時間的摸索。我是在畫肌理,是傳達情感的一種手段、載體。
美一般分為優(yōu)美和壯美兩種,我比較喜歡厚重與粗獷的美,我希望我的畫能夠表達一種崇高的東西。于是我選擇用肌理來達到這種感覺。
我原來作畫喜歡用沙子,但當畫布上鋪滿沙子的時候就會很重,而且沙子很難滿足山的紋理造型。后來我改用宣紙做成的紋理。現(xiàn)在的畫,雖然看上去很厚重,但除了畫框之外都很輕。
記者:當今的油畫界有很多作品是將中國傳統(tǒng)的國畫與西方的油畫融合起來的,您是怎樣看的呢?
聞立鵬:畫油畫,我反對從表面形式上模仿國畫。每一種藝術都有它的獨特性。國畫的特殊材料造成了那種水墨的感覺,如果油畫也刻意去模仿那種感覺是不可能的。意義也是不大的。
我主張藝術要具有中國傳統(tǒng),是指觀念上的,具體在技法上得根據(jù)自己的情況,簡單地把東西挪過來不是最高層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