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臨 讓鐘聲吟誦

時光消逝了 我沒有移動

——阿波利奈爾為情人瑪麗·羅蘭珊寫的詩《蜜臘波橋》

瑪麗·羅蘭珊活耀于20世紀初期的的一位藝術(shù)家。在男性主導的藝術(shù)界中，女性多以交際花和模特的身份登場的時代，而她卻用個人獨特的繪畫風格在立體派和野獸派前堅持自我，用魅力讓一群大師們甘愿在其石榴裙下，用自身美學逃脫與兩次世界大戰(zhàn)。

　　年邁的瑪麗·羅蘭珊

對于羅蘭珊這個名字，即使現(xiàn)在美術(shù)學院的師生對其的認知度也不是很高。但談到在他身邊的那一群男人個個如雷貫耳——畢加索、布拉克、馬蒂斯、藤田嗣治、莫迪里阿尼。被這群精英譽為“牝鹿”的羅蘭珊，曾對自己的一生這樣寫到：“愛慕奢華，生在巴黎三生有幸；不喜歡閑聊責罵和恭維；吃得快，走得快，但作畫很慢?！边@如同其人生標簽，在那個繁華多彩戰(zhàn)斗紛爭的年代，她用這種方式無止境的綻放其生命光彩。

　　羅蘭珊與學生們，1932

1904年，法國藝術(shù)界正在迎來巨變，而21歲的外省姑娘瑪麗·羅蘭珊，終于如愿進入巴黎的安貝爾學院(Academie Humbert)學習傳統(tǒng)繪畫，目標是成為職業(yè)畫家，此前的三年間，她是一名在陶瓷工廠描畫瓷器的畫工。

《阿波利奈爾與他的朋友們》，羅蘭珊，1909。從左至右：“美惠三女神”（格特魯?shù)隆に固┮?，費爾南多·奧利維爾，身份不明的金發(fā)女子）、阿波利奈爾、畢加索、瑪格麗特·吉利特、詩人莫里斯·克勒穆尼茨。藍衣女子為羅蘭珊。

在安貝爾學院，羅蘭珊結(jié)識了“洗衣船”的畢加索，布拉克與詩人阿波利納爾等人。并在這些人的熏陶下，一改此前在安貝爾學院習得的傳統(tǒng)畫風，開始用獨特而柔美的女性手法創(chuàng)作立體派作品：早期的作品里厚重的邊界線條、塊面式的轉(zhuǎn)折、平涂的體積處理，明顯受到畢加索和布拉克的影響，而畫作中的藍和粉，幾乎就是從畢加索的畫作中蘸取的。

　　羅蘭珊向畢加索取經(jīng)

　　羅蘭珊向莫迪里阿尼取經(jīng)

她畫自己，畫愛人阿波利納爾，畫親密的朋友們：畢加索，布拉克，費爾南特，斯泰因……羅蘭珊成為阿波利納爾的繆斯女神，在阿波利納爾的《醇酒集》中，占去了半冊詩集的“瑪麗組詩”，都是他為羅蘭珊所作。

這個浪子以無限的贊譽回報羅蘭珊，在他的重要藝術(shù)評論中，不遺余力地推介愛人的作品：“她毫無男性的缺點，又最大限度的具備女性的長處……”；“比起其他從事造型藝術(shù)的女性來，她的藝術(shù)多了幾分男性化。這種理想的雄健結(jié)合一種優(yōu)美，是在別處可能找不到的一種魅力?！薄啊瓨銓崍远ǘ竽?，在優(yōu)美和清雅方面，可以得到最高評價，至于表現(xiàn)出來的審美情趣，在我看來，也只有畢加索可與之媲美”。

　　《藝術(shù)家群像》，1908

羅蘭珊作為一位女性，能在上世紀至五十年代，在巴黎這個世界各地藝術(shù)家朝圣地，及孕育著世界各國美術(shù)大師的搖籃里脫穎而出，除了她接受過嚴格的繪畫基本功訓練之外，豐富多彩的生活、女性特有的洞察力和似水的柔情都是她成功的因素。

女性藝術(shù)家在藝術(shù)史上能留下名的本來就少得可憐，這并不是女性沒有創(chuàng)作才能、畫不出好的畫，而是整個社會對其的壓抑，“無才便是德”的社會特性始終將女性放在了低層、委婉、不善于表達的位置。即使出現(xiàn)幾個能讓人記住的女性藝術(shù)家其也是接受了社會給她的位置或是將自身的女性身份拋棄——印象派的卡薩特在其作品中多以人母的視角在畫面上呈現(xiàn)那永遠安慰溫馨的母子關(guān)系，墨西哥瑰寶的弗里達的畫面中常常有種雄性味道，甚至在自畫像中將自己加上胡子，將自己男性化去投身于墨西哥人民運動。

而羅蘭珊卻不同與這些女性藝術(shù)家，她完全滿足于自己作為女性的身份，并享受于此。所有傳統(tǒng)陽剛、高昂、雄偉的美學觀在她的作品中都很難找到，她的作品始終如少女般的夢，去呈現(xiàn)女性特有的情懷。而大量的作品都是以自身青春時期為參照物，即使到了年邁，她作品里的自己也是那楚楚動人的少女形象，看似一種對現(xiàn)實的逃避和享樂，其實只是真實的做著自己女性的部分，用自身的美學去逃脫現(xiàn)實的殘酷和無賴。

即使?jié)M臉皺紋，自畫像依然青春

　　自畫像

自畫像一直是畫家們用來審試和解刨自己當下狀態(tài)的手法。不管是內(nèi)心還是身體面貌，都可以讓觀眾從畫中文本看到創(chuàng)造者當時的狀態(tài)。古典的倫布朗，近代的梵高都通過用大量的自畫像對自身每個年齡感情階段做出告白，里面所含的個人精神是其它類型不可比擬的。

　　自畫像

但自畫像到了羅蘭珊手中卻成為了一面只存在于白雪公主后母手中的“魔鏡”，不管戰(zhàn)爭如何激烈，自己的體貌如何多出皺紋，鏡中的她都是那么優(yōu)雅、美麗、青春，好像少了些近當代藝術(shù)所提倡的社會使命感，但從其它角度來看會不會是另一種美學價值。這種美學完全是個人化的東西，它只適于個體精神上的需要，即使外部戰(zhàn)爭非議不斷，他都執(zhí)著于自己的美好世界，有點烏托邦，但也可以稱其為桃花源。

一步步向前，從波提切利到馬蒂斯

對于羅蘭珊獨特的繪畫風格也并非理所當然的橫空出世，她還是在對他人的學習借鑒中，漸漸找到屬于自己的繪畫，再通過不同人事的影響才完成了自我。20世紀初期的巴黎對于20歲左右的她充滿了無限的誘惑，那時正是馬蒂斯，畢加索等引領(lǐng)的時代，正是現(xiàn)代藝術(shù)全面沖擊傳統(tǒng)繪畫的時機。

　　羅蘭珊向馬蒂斯取經(jīng)

幸運的羅蘭珊走進了走些大師中并參與其中，面對這些門派的開山鼻祖以及全新的觀察表現(xiàn)方式，她和普通人一樣開始也被其吸引，此后的繪畫拋棄了學院派的傳統(tǒng)，大量游走走于各個現(xiàn)代主義的表現(xiàn)手法其間：野獸派的線，立體派的結(jié)構(gòu)重組，巴黎畫派女性人物的細膩，而且還不忘用現(xiàn)代手法去對波提切利這樣古典大師人物美學再現(xiàn)。

　　羅蘭珊向波提切利取經(jīng)

對于羅蘭珊這么高傲這么特例的女性，思想和性格雖然“放蕩不羈”，但面對于繪畫對于藝術(shù)還是會誠懇的一步步向前。這種態(tài)度尤其在當今的藝術(shù)圈值得提倡，任何事物的橫空出世都有其緣由，任何自我風格的形成都需要前期的大量學習和借鑒，可以去對傳統(tǒng)事物進行破局顛覆，但前期必須對其有所繼承，不能完全將其拋棄，只是單憑自身的視線和想象去塑造所謂的自我風格。

筆下只有女人，容不下男性陽剛

在對古典巨匠和同時代大師的學習后，羅蘭珊并沒有一味的朝著某個固定派系的風格持續(xù)下去，而是在接受各派所長后漸漸運用到自己的繪畫習慣中，慢慢誕生了現(xiàn)在人們提到羅蘭珊就會聯(lián)想到的——整體以粉色調(diào)為主，柔美和優(yōu)雅氣質(zhì)的女性畫面。

這時的羅蘭珊描繪的對象除了自身以外其它幾乎也都是以女性為主，好像畫面中的粉調(diào)也容不下男性角色所帶出的氣息。筆下的巴黎女性，都有風雅的情韻。雖然她早期試過用立體派和野獸派的線條來表現(xiàn)巴黎的女性，但最后還是選擇了淡雅而稍透憂思飽的色彩來表現(xiàn)女性柔婉嫻雅的體態(tài)和那種不言而喻的風雅。

即使在戰(zhàn)爭中“莫名其妙”的被法國定為叛國罪而逃離他鄉(xiāng)，也沒讓她用繪畫去表現(xiàn)逃離中的苦處和叛國罪的無奈，反而畫面中的人物只剩下那單一純色相，那種透明明快的淡粉色放佛能讓她脫離現(xiàn)實中的種種不快，讓她沉醉在自己的夢幻國度。誰又能想到畫中少女的不少原型是那個年到中年或者白發(fā)蒼蒼的羅蘭珊。

　　《可可·香奈兒》（左）

1920年代，知識分子與上層社會對文化、藝術(shù)充滿狂熱，羅蘭珊被迎接到巴黎社交圈，成為眾多女性名流指名的肖像畫家。她最有名的委托人，有“橘園”的女主人居庸夫人，以及與羅蘭珊同齡的可可·香奈兒。

然而香奈兒嫌羅蘭珊將她描繪得太過嬌弱，沒能體現(xiàn)出自己干練的男性化風格，憤而拒收。雖然與格特魯?shù)隆に固┮?Gertrude Stein)，娜塔莉·巴妮(Natalie Clifford Barney)這些女性主義者（同時也是女同性戀）交往叢密，但羅蘭珊的畫作始終維持純粹的女性視角，朦朧的畫風堆滿脂粉氣。她筆下那些與世無爭的柔軟女子，馨香而優(yōu)雅，似乎永遠不會老去。羅蘭珊最著名的畫作都誕生于這一時期，畫里的女子無一例外，肢體豐腴飽滿，臉頰紅潤，嘴唇柔軟，葡萄眼眸溫柔如鹿，像是未諳世事的處子，一派天真。

繪畫以外

1913年，30歲的羅蘭珊站到了命運的轉(zhuǎn)折點上：母親去世，與阿波利奈爾分手，與日耳曼男爵奧托·馮·瓦特根(Baron Otto von Waëtjen)成婚。阿波利奈爾心碎地寫下他最著名的詩作之一《蜜臘波橋》，以緬懷他夭折的戀情。一戰(zhàn)隨即爆發(fā)。由于德國丈夫的累及，羅蘭珊被迫自動放棄了法國公民身份，這對新婚夫婦不得不在蜜月旅行中途匆忙流亡中立國西班牙。

　　畢加索拍攝：羅蘭珊正作為其模特

羅蘭珊流亡期間的作品，仍帶有立體派的余韻，卻也漸漸顯露出自我風格，這一時期的作品基調(diào)壓抑灰色，描繪的都是憂愁，苦悶的女性形象，似在追憶蒙塵的璀璨巴黎生活。她的畫作中開始反復出現(xiàn)一把吉他：那是過世的母親贈送的禮物。而那位男爵丈夫，既沒有留下照片，也自始至終沒有在羅蘭珊的畫作中出現(xiàn)過。戰(zhàn)爭期間，阿波利奈爾志愿參軍，1916年春頭部負重傷，回到巴黎。2年后的暮秋，死于橫掃歐洲的西班牙流感。

　　這張藝術(shù)界有名的合照作者是羅蘭珊（從左到右：莫迪里阿尼 畢加索 布拉克）

　　巴黎的聚會（中國的常玉和潘玉良也常出入其中）

就像羅蘭珊自我描繪的“愛慕奢華，生在巴黎三生有幸”那樣，在繪畫以外的日常生活中，羅蘭珊常常出沒于那個被稱為“黃金時代”文藝圈子的聚會，奢華和浪漫自然也是必不可少。與文學大師阿波里內(nèi)爾的相愛，與畢加索，布拉克，藤田嗣治，莫迪里阿尼的相交，與可可香奈兒等人的合作....都已成為人們談論故事。有人說羅蘭珊很是幸運，她的名氣和才華的光輝都是吸取于身旁耀眼男性，如果她沒在巴黎，如果沒有這么多的大師相伴，她會和很多有才華的女性一樣被淹沒在那個男權(quán)主意的時代，但或許正是在遇上這些人物，在不斷變化的時間、空間里她仍然保持了自我美學的獨立性才造就了她成為現(xiàn)實中的牝鹿。

如今市場

　　《BALLERINES AU REPOS》

常理來說，一個藝術(shù)家，在藝術(shù)史中留有一席之地，并且與她有關(guān)系的藝術(shù)家都是如畢加索、莫迪里安尼等等級的人物，作品也受到了她們的贊賞，自然，作品價位就應該不低。但如果從目前的拍賣市場去看，羅蘭珊卻與之有所偏差。其作品最高成交價，來自2013年紐約蘇富比，作品《BALLERINES AU REPOS》以22.1萬美金成交。要知道，其好友畢加索、莫迪里安尼等人作品早已是千億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