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蘇州舉辦的一個全國性“城市更新與文化傳承”主題論壇上,西安市有關部門專家為人們講述了一個煞費苦心卻又非常尷尬的文化遺產保護案例:因為不忍心將并無遺跡留存的唐代芙蓉園遺址所在地塊用作商業(yè)開發(fā),于是根據(jù)文獻資料記載,建造起一片仿古建筑以重現(xiàn)大唐盛景,不想卻留下“假古董”、“影視城”的罵名。
依據(jù)一定的藍本復活一段難以割舍的歷史,人們并不陌生。描摹《清明上河圖》,再現(xiàn)宋文化,1996年杭州打造宋城景區(qū),1998年開封建成清明上河園;瞄準北京圓明園,主打清文化,1997年珠海捧出圓明新園,2008年橫店圓明新園動工興建。不過,那些本算不得文化遺產。西安大唐芙蓉園的困惑與不甘就在其處于真與假、古與新的夾縫,這是歷史給予它的機遇與挑戰(zhàn)。
按資料在遺址上建起新園林
西安古城以輝煌燦爛的盛唐文化聞名于世,而今卻面臨不容回避的尷尬:西安文化多為隱性文化,因為歷史悠久,文化遺存更多地保存在地下和書本里,就算在地面上的也多為遺址。近年來,西安市政府推行唐皇城復興計劃,讓地下的走上來,使隱性文化顯性化。其中,斥資13億元重建的大唐芙蓉園就是重要一環(huán)。
西安曲江地區(qū)曾有一座隋唐時期的皇家園林——芙蓉園,可惜唐末的一把大火將它摧毀,甚至沒有留下任何遺跡。2003年,西安市政府通過歷史資料發(fā)現(xiàn)這方土地曾為大唐芙蓉園遺址。怎么辦?如將這一地塊用于房地產投資、興建高樓大廈并無犯規(guī);但西安的文物工作者堅持,這里不能用于商業(yè)開發(fā),于是,翻著資料建起新的園林。建成的大唐芙蓉園位于原唐代芙蓉園遺址上,占地1000畝,其中水面300畝,沒有修舊如舊,而是金碧輝煌。紫云樓、仕女館、御宴宮、芳林苑、杏園、陸羽茶社、唐市等景點將諸多歷史的盛景一一重現(xiàn)。
仿真建造難過世界遺產保護關
面對這片沒有現(xiàn)實基礎的仿唐建筑,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主任弗朗切斯科·班德林的反應卻是“不鼓勵”,他的這個主張與現(xiàn)今流行的文物保護方式明顯不在一個“槽”里。他說:“如果看得到一些古遺跡的遺留痕跡,我認為仿真建造是可以接受的,它的宗旨是為了保存原始的文化遺產。但如果原本沒有遺跡,在缺乏原始依據(jù)的情況下憑空創(chuàng)造出一些遺跡,這種情況則是不可接受的。”班德林還強調,對文化遺產進行保存、修建,一定要有科學技術方面的知識,比如要知道它是什么時候存在的,要閱讀大量文獻,掌握一些具體數(shù)據(jù)。
事實上,大唐芙蓉園自建成后一直站在風口浪尖而飽受非議。不少專家直言它是假古董,不少市民認為它更像是商業(yè)味道十足的影視城。西安的尷尬處境還遠不止此。西安目前只有兵馬俑一處世界遺產,與其歷史地位并不相符。西安古城墻乃目前保存最完整的古城墻,卻在申遺過程中輸給了平遙。究其原因,西安市有關人士段先念的揣測是:“上世紀80年代,西安曾對古城墻進行過一次大規(guī)模的整修。今天人們看到的城墻,既有現(xiàn)代修復的痕跡,又有歷史保留下來的痕跡。雖然修復的只是一小部分,但這不符合世界文化遺產的要求。”
文化遺產保護的實踐甘苦并存
如西安這樣承載了太過悠久歷史的古城,總有許多沒法解釋對與錯的問題。西安有專家坦言:“我們知道大唐芙蓉園是贗品,也沒有想過要用它去申請世界文化遺產,它就是一座唐文化主題公園。”然而,他也向人們拋出這樣一個問題:“設想這座大唐芙蓉園再過1000年會怎樣?現(xiàn)在我們把它叫做文化財產,再過1000年,甚至500年,它不就是文化遺產嗎?”在他看來,人們應該珍視今天的文化財產,給未來的文化遺產留下一條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路徑。
上海文物管理委員會常務副主任、上海博物館館長陳燮君認為這個想法很有誘惑力與鼓動性,而且很睿智。他也不忘提醒:“我們要問問自己準備好了沒有。如果準備好了,大唐芙蓉園當然應該建,應該及時建,它確實可與大唐遺址一脈相承。如果有待進一步準備,應該像對待圓明園是否應該故地重建的問題一樣,論證充分、準備完善以后再建,否則它只是21世紀對大唐遺址的思考和復建。這在我們很多塔廟的維修、再生過程中,都有正反兩方面的經驗和教訓。文化遺產保護的實踐總是甘苦并存的,我們也完全有理由從另外一個角度來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