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大師的神作
無奈,卡普佐和休福曼只好帶著畫,騎著小摩托來到了巴黎圣日耳曼大街,求助于另一位世界級專家——帕斯卡·柯特,盧浮宮曾請他去研究《蒙娜麗莎》。柯特的獨門武器是他自己發(fā)明的一種超高清攝影機,能將名畫掃描成4億像素的高清圖片,在電腦上放大幾百倍。這種攝影機還能探索到畫面的深層。
柯特利用自己對大師畫作研究得來的數據,通過數碼技術去除掉年代留下的痕跡,分析出原畫顏料的構成和密度,成功還原出了《蒙娜麗莎》當初畫好時的樣子。而對這幅畫,他也應用了同樣的技術。
他的攝影機還有一項功能:通過彩虹色的光譜濾鏡,深入到畫的內部,將其分解成13個層次,不同圖層可以在不同光波下顯現,從而將表層顏料遮蓋住的細節(jié)挖掘出來。
研究這幅畫時最有用的圖層,是位于底部的,顯現出素描草稿的那一層。“在素描線上我們可以發(fā)現,女孩的下巴、前額和頸部輪廓都被修改過,比原來的纖瘦了。這種繪畫習慣在另一幅達·芬奇畫的肖像里也發(fā)現過。”柯特比較了過去掃描過的達·芬奇畫作,發(fā)現了這個共同點。
但是,有沒有另一種可能,即一位同時代的,深受達·芬奇影響的畫家,用了相似的筆法來創(chuàng)作這幅畫?
這個問題得咨詢克里斯蒂娜。她是位意大利的藝術史專家,專門研究達·芬奇的學生和他畫室雇員的作品。仔細觀察這幅畫的掃描件后,克里斯蒂娜發(fā)現了一個特別之處——肖像輪廓處陰影的筆法。“這些陰影的線條方向很奇特,是從右下往左上方向掃的,明顯是出自左撇子之手。吉奧瓦尼·特拉非歐是達·芬奇的門徒之一,也是最能畫出接近他作品水準的人,但他是個右撇子。”文藝復興時期,左撇子畫家屈指可數,其中能出這種大師之作的,只有達·芬奇。即使這幅畫不是達·芬奇的,這也是某位極有藝術水準,而且竭力模仿其左撇子特征的神秘畫家所畫。
與此同時,繼續(xù)研究畫作高清圖的柯特有了個新發(fā)現:畫的左上角,被底色顏料蓋住的地方,留著一枚不完整的指紋!
達·芬奇的作品里,經常能發(fā)現指紋,他的標志畫法之一便是用手指來涂抹顏料。瑞士洛桑大學犯罪學與犯罪法中心的闡柏教授將指紋提取了出來,進行了數碼描繪,然后把它和達·芬奇的指紋一起放上了網,請他的同行和學生們共同鑒定。但結論都是一致的:“提取的指紋太局部,而且沒有特征,無法鑒定其是否跟達·芬奇的指紋一致。”
又走進了死胡同。
這時,坎普突發(fā)奇想,能否找個專家重新描繪這幅畫,看看它到底是出自幾百年前,還是用現代方法仿制的。
英國羅斯金藝術學院的莎拉·辛普勒,是世界上最有名的藝術導師之一。她擅長人體解剖學,懂得用與原作一模一樣的材質和顏料復制古畫。
辛普勒找來相同制法的羊皮紙,調配了文藝復興時期所用的墨水,以及用礦物土自制的粉彩條,開始嘗試復制這幅畫。
“很明顯,這幅畫的作者擁有精湛的繪畫技巧,而且精通人體解剖學。比如說鼻子和耳朵的比例,眼球下方的輪廓,以及未成年女子特有的身體特征。”
達·芬奇對于人體解剖學的探索和了解,是眾人皆知的。他稱達·芬奇曾解剖過30多具人體,以一位美術家的觀察力和超凡的繪畫技巧,描繪了人體骨骼、肌肉、肌腱、神經、脈管和主要臟器,繪成了近200幅解剖圖。他著名的《維特魯威人》便是代表作之一。即使用現代醫(yī)學標準審視,這些畫稿也是相當準確的。
辛普勒遇到的最大挑戰(zhàn),是如何讓粉彩條的顏色留在羊皮紙上,而不是散落吹走。在目前發(fā)現的達·芬奇畫作中,沒有一幅是畫在羊皮紙上的。最終,她嘗試用樹脂和蛋清作為粉彩的黏合劑,在紅色顏料下先打了白色的底,并用手指去涂抹顏料,才成功地得出了原畫的效果。
“我們都知道達·芬奇是個創(chuàng)新大師,但他也有很多糟糕的嘗試。比如在《最后的晚餐》,他打破了幾百年來的傳統(tǒng),在墻體上涂了一種特殊的黏合劑,而非傳統(tǒng)的灰漿,然后直接作畫。”如今我們來到米蘭的圣瑪利亞德爾格契修道院,會發(fā)現餐廳墻上的“耶穌和十二門徒”已經褪色得快看不見了。
畫中女子到底是誰
在羊皮紙上用粉彩條作畫,而且用如此復雜而古怪的方式讓顏色固定,這種對于繪畫的精通和大膽嘗試,加上左撇子的因素,辛普勒和克里斯蒂娜都覺得,只有達·芬奇才是答案。
當然,這更多是一種主觀和感性的判斷。坎普覺得自己需要更多證據,“為什么不調查一下,這位畫中女子到底是誰呢?她又為什么會被畫成肖像呢?”
其中,最大的線索可能是她的發(fā)型。于是坎普找到了伊麗莎白·茵尼婭,一位服飾歷史學家,專門研究文藝復興時期的服飾。“這是15世紀末期,在米蘭短暫流行過的一種發(fā)型,而且多為貴族女子所用。”
那時的米蘭,被一個家族統(tǒng)治了長達二十多年的時間,這就是斯福爾扎(Sforza)家族。米蘭大公爵盧多維科·斯福爾扎是當時米蘭最有權勢的人。在一幅家族藏畫里,他的夫人貝阿提斯留的正是這種發(fā)型。茵尼婭非常肯定,這種發(fā)型在1491年至1497年間尤其時髦,之后就很少見到了。
而那段時間,達·芬奇正待在米蘭。
根據史料記載,達·芬奇在1482年至1499年間,作為盧多維科的畫師和工程師留在了米蘭,為這位慷慨的資助人工作。為盧多維科工作的畫師中,也只有他一個左撇子。他幾幅最出名的畫作,都與盧多維科家族有關,比如《抱銀鼠的女子》、《額飾女郎》,而且她們的發(fā)型和畫中女子的如出一轍。
將盧多維科家族的肖像一一對照,坎普發(fā)現,有一位女子的面容和她特別相像,年齡也最相符——比安卡·斯福爾扎。她是盧多維科和情婦貝納蒂娜所生的私生女,13歲時便嫁給了盧多維科的侍衛(wèi)隊長加里佐亞,后者在當時也是舉重若輕的人物。“比安卡婚后4個月便去世了,可能是由于不順利的妊娠”。
如果這幅畫真是達·芬奇為比安卡畫的,為什么它沒留下任何記錄呢?既沒被達·芬奇的學生們臨摹,也沒被列入王室物品清單?這時,巴黎的柯特又有了新發(fā)現。
“我們在高清圖上發(fā)現,畫最靠左的邊緣,從上至下有用刀猛烈劃過的痕跡,似乎想把它從什么上面割下來。而且順著割痕,可以隱約辨認出三個圓孔,均勻地排列在畫的最左邊。”柯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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