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屆世界美學大會即將在中國的北京大學召開,大會的主題是“美學的多樣性”。此前,亞洲國家只有日本主辦過世界美學大會。此次是世界美學大會首次來到中國,是在國際社會對中國文化熱情關注的背景下,中外學者深入討論“美學”和“中國美學”在美學領域開展國際交流的一個機會。世界各國的學者都廣泛關注的一個問題是:中國美學是否具有自己的獨特品格?中國美學是否能對世界美學熱點問題的討論做出貢獻?社會公眾也會關心,在中國舉辦的美學大會具有什么帶有普遍意義的理論和現(xiàn)實價值?
中國美學關注的重點是“人”而不是“物”,是在人賦予物的意義的層面上討論“美”。這個“美”,是世界對人呈現(xiàn)出的豐富的意義。物理世界的月亮只有一個,也無所謂美,而不同的文學藝術作品呈現(xiàn)出來的萬般面目,卻是多樣的、豐富的、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可以是令人愉悅的美,也可以是令人惆悵的美。哲學家馮友蘭指出,每個人所見的世界以及其間的事物大致是共同的,但就意義來說,隨每個人的“境界”不同,而世界以及其間的事物,對于每個人的意義也不相同。人能不能在世界當中發(fā)現(xiàn)美,關鍵在于能否以自由的態(tài)度、豐富的角度來觀照世界和人生。
中國美學認為,美不在外物,而在人心當中呈現(xiàn)的意象,這個觀念體現(xiàn)了中國美學重視心靈的特點。這個“心”不等于與“客觀”相對立的“主觀”,不是被動反映的“意識”,而是具有巨大能動作用的意義生發(fā)機制。柳宗元有一句富有哲理的話:“美不自美,因人而彰”?!罢谩本褪秋@現(xiàn),美因人而彰,就是人心的靈光照亮死寂的萬物,使之在人的精神世界當中呈現(xiàn)為美。受中國美學思想的影響,中國傳統(tǒng)藝術也都十分重視精神的層面,重視心靈的作用。宗白華講中國藝術,強調中國藝術是一個虛靈世界,是一個“永恒的靈的空間”,強調中國藝術是“世界最心靈化的藝術,而同時又是自然的本身”;他提醒大家要特別注意中國的工藝器物、藝術作品的虛靈化的一面,并且與《易》象相聯(lián)系,更多地體驗“器”的非物質化的一面,與“道”可以契合的一面。中國藝術家追求“意境”,“意境”就是藝術作品顯示一種形而上的人生感、歷史感、宇宙感。所以宗白華在他的著作中多次說過,中國藝術常常有一種“哲學的美”,中國藝術常常包含一種形而上的意味。這種思考中國藝術的角度,是從具體的、器物的層面入手而進到無形的、心靈的層面,與單純地考證和分析“物”的層面的做法是不同的。
當代國際美學討論的一些熱點問題,比如藝術定義問題、自然美問題、審美與日常生活問題等的時候,或多或少地帶有“見物不見人”的思維方式,因而遇到了一些理論上的瓶頸。中國美學則是從意義生成的角度來看待審美活動的:無論是藝術品還是自然界,以至人生和社會的整體,究竟是美的,還是不美的,美到什么程度,關鍵是在它們在每個人的心中呈現(xiàn)出的面目。這個角度將是中國美學思想對于世界美學的一個貢獻。
從意義創(chuàng)造的角度來汲取中國的哲學、藝術、文學當中的養(yǎng)料,也可以為中國的美育理論和實踐帶來較有現(xiàn)實意義的啟發(fā):美育就是靈活地借助各種情境、活動、技藝來彰顯事物的美、人的美、生活的美,使人更加自由、自覺地創(chuàng)造意義。從更宏觀的范圍來說,中國未來的經(jīng)濟活動、文化活動也不能停留于“物”的層次,還要重視“心”的創(chuàng)造力,積極地為“物”賦予豐富的意義。這也是美育應當在國民教育當中發(fā)揮更大作用的理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