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末,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使國人驟然感受到經(jīng)濟全球化的影響,隨之而來的是文化的全球化問題。
全球性市場經(jīng)濟和互聯(lián)網(wǎng)使地域性的文化邊界與文化的民族性邊界逐漸縮小、消失。從這個意義上說,文化的全球化意味著不同質、不同民族、不同地區(qū)的文化碰撞與互融。實際上,從人類文明史的角度,世界歷史的演進就是一個全球化的過程。
就美術領域油畫語種而言,從尼德蘭創(chuàng)立后傳播到意大利,再到法國,是一個歐洲化的過程;油畫從歐洲遠足到東方的日本和中國,是東西方的全球化過程。問題是,在油畫語種的全球化時空漂移中,油畫作為藝術表達的語種必須成為本土表達思想情感和審美心理的方式,而不是鸚鵡學舌。
因此,油畫的全球性傳播,便是一次被本土修正和同化的旅程。
比如法國的寫實主義和印象主義傳播到俄羅斯后,形成了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巡回畫派,它在審美思想和表現(xiàn)手法上都凸現(xiàn)了19世紀末的俄羅斯寒帶文化的特質。富有意味的是,油畫在20世紀初大批舶來中國后,唯在五六十年代獨尊蘇派,在那個冷戰(zhàn)時期,中國的藝術形成了被蘇式同化的特殊景觀。于是,整整的一代人,以蘇里柯夫、列賓的油畫為學習典范。但隨著中蘇關系的變化,政治經(jīng)濟的獨立也促成了文化上的自主意識,“民族化”的口號由此而提出,中國油畫在50年代末,真正開始了本土化的自覺。
前些日子在上海美術館舉辦的《印象光色的東方之路——張華清油畫展》從一個案例,揭示了留蘇油畫家這一代人的文化歷程。作為中國正式派遣到蘇聯(lián)列賓美術學院專學油畫的11名學生之一,張華清無疑是那個時代的佼佼者,他的藝術探索,伴隨著對蘇式寫實主義造型體系的傳播,而進行著油畫語言背后的文化轉換。他是中國油畫家中罕有的大器晚成者,60歲之后的三度俄羅斯之旅,升華了他的藝術個性,使其藝術創(chuàng)作飛躍到一個更高的境界。其光色的微妙絢麗和筆觸的渾厚蒼莽,既體現(xiàn)了印象主義色彩語言的經(jīng)典性,又呈現(xiàn)出中國文化的審美特質。旅行是他的創(chuàng)作過程,也是他的創(chuàng)作生命。他通過異域旅行來激發(fā)自己的創(chuàng)作熱忱,在陌生的人文環(huán)境與自然環(huán)境中尋找新的光色魅力,在錯置的文化語境中體悟和追索中國的文化精神,這才是埋藏在他藝術生命中最深層、最根本的東西。
盡管從語言的文化體系性看,油畫語言體現(xiàn)了西方文化的思維方式、審美方式乃至整個西方文明的歷史積淀,但隨著語言引進以至包含在語言中所有的文化特質與價值判斷,都轉換為對中國文化情懷的表述與滲透,并在這個過程中,一方面改造鑒賞筆墨的眼晴,另一方面也對油畫語言本身進行文化上的修正。
盡管宏觀上,油畫語種中的印象主義發(fā)端于法國、又傳至美國和俄羅斯、再傳至中國是一個全球化的時空漂移過程,但就微觀上,各文化地域所形成的印象光色都打上了本土性的文化烙印。可見,全球化并沒有也不可能消彌文化差異和異質,這是我們通過張華清《印象光色的東方之路》可以得到的啟示。
(尚輝? 此文發(fā)表于2003年《新民周刊》第4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