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蒼山洱海》

2009年11月24日，《蒼山洱海》在北京誠軒2009年秋季拍賣會上以108.64萬元價格成交。兩年后大家才知道，這幅畫作系被盜字畫。輾轉4年后，2011年4月21日，這幅畫終于被追回，回到湖北省荊州市荊州區(qū)檔案館。

2009年11月24日，首都北京。北京誠軒2009年秋季拍賣會會場。

“成交!”隨著拍賣師一槌定音，會場氣氛達到了高潮，0669號拍品被競買人以108.64萬元的價格收入囊中。多年的職業(yè)生涯已經讓拍賣師習以為常，于他而言，不過是又成功拍出了一件藏品。然而他卻不曾料到，他的落槌也同時槌出了一個被埋藏了近四年的驚天大案。

吳冠中名畫被調包

2010年7月30日，湖北荊州。就職于荊州區(qū)文聯(lián)的王木林(化名)正在家中上網。

突然，一條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熬幪枺?669;國畫《蒼山洱?！?作者：吳冠中;起拍價：650，000至750，000;成交價：1，086，400。時間：2009年11月24日”。頁面左上角有一小幅作品圖片：依山傍水的云南大理，蒼山與洱海唇齒相依。近處高大林立的捕魚船，于靜中見動，給畫面平添了勃勃生氣。

見此，王木林大吃一驚，他坐不住了，立刻跑到荊州區(qū)檔案館……

事情得追溯到1983年。為紀念國務院公布江陵為全國首批歷史文化名城一周年，由原江陵縣文聯(lián)(后更名為荊州區(qū)文聯(lián))和原湖北省江陵書畫會聯(lián)合舉辦了“全國著名書畫家作品展覽”，廣邀國內知名書畫家現(xiàn)場潑墨揮毫，征集書畫作品計156幅，其中著名畫家吳冠中、關山月、劉文西等都在受邀之列。之后，當?shù)爻霭媪恕都o念國務院公布江陵為全國首批歷史文化名城一周年全國著名書畫家作品展覽圖錄》一書，將156幅書畫作品盡數(shù)收錄其中。2002年，因保管需要，由荊州區(qū)文聯(lián)于2月28日及7月8日分兩次將這些字畫向區(qū)檔案館移交，存放于該館3號庫內。

王木林立即向區(qū)檔案館領導提出要查看這些字畫。經與圖錄比對，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其中第25號作品、吳冠中所作國畫《蒼山洱?！芬驯徽{換成贗品!

區(qū)檔案局遂向公安機關報案，一起驚天大案就這樣浮出水面。

工作人員監(jiān)守自盜

荊州區(qū)檔案館是坐落于荊州區(qū)委大院內靠東邊的一棟三層獨立小樓，所有館藏字畫都存放于該樓第三層3號庫內，而1983年眾名家所作的156幅字畫則被盛于一木箱內，箱上置鎖2把，分由2人保管。2002年至2005年間，由檔案管理科科長盛某和工作人員劉某保管;此后直至2010年3月，分別由盛某和張某保管。庫房鑰匙兩串，一串放于檔案館一樓查閱室辦公桌抽屜，張某、劉某及一臨時人員有抽屜鑰匙;另一串擱于張某自己的辦公桌抽屜內，僅張某有抽屜鑰匙。

偵查人員對檔案館內相關人員展開了調查，并通過特勤找到了曾參與鑒別過字畫的相關人員，通過調查和照片辨認，基本確定該案為檔案館工作人員張某與外面人員合伙作案，目標很快被鎖定。

張某，真名張國良，男，1966年8月14日出生，湖北省鄂州市人，時任荊州區(qū)檔案局管理利用科科長，曾任區(qū)檔案局地方志辦公室編研科科長。

偵查人員將張國良傳喚到案后，他很快便交代了自己利用職務之便，伙同張登炳、劉勇盜賣字畫的犯罪事實。由于其系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當?shù)貦z察機關迅速介入，通過審查案件材料，認定這是一起典型的“監(jiān)守自盜”職務犯罪案件，遂決定以涉嫌貪污犯罪對其立案偵查(公安機關已先期將其拘留)，同時對同案共犯張登炳、劉勇進行全力抓捕。

犯罪嫌疑人張登炳，男，1969年11月18日出生，荊州古玩城三國文化街個體工商戶。犯罪嫌疑人劉勇，男，1968年6月15日出生，沙市中山公園娃娃魚個體養(yǎng)殖戶。

通過調查摸底，偵查人員迅即趕往武漢布控同案嫌疑人張登炳，當晚10時許，得知張登炳在北京的下落后，偵查人員又馬不停蹄地從武漢驅車連夜趕往北京。兩天后，在北京市順義區(qū)公安分局的大力協(xié)助下，將張登炳抓獲并連夜押解回荊州。

次日上午，根據(jù)張登炳的交代，偵查人員在荊州市沙市區(qū)一舉將同案疑犯劉勇抓獲歸案。至此，3名犯罪嫌疑人在受案3天后全部到案，為查明真相、固定證據(jù)、快速準確破案贏得了有利時機。

20多幅被盜名畫流落民間

張國良什么時候起心盜畫，已經無從得知。他在盜畫前的周密籌劃讓人大跌眼鏡。

2007年的一天，他謊稱自己的鑰匙鎖在庫房里了，于是找區(qū)檔案館工作人員盛某借了備用鑰匙去開庫房的門，并借機偷配了一把鑰匙。

2007年夏的一天，張國良約個體養(yǎng)殖戶劉勇出來吃飯，此前，他們在區(qū)委大院內區(qū)政府會議室地下室養(yǎng)殖娃娃魚時認識。張國良對劉勇說，自己有幅畫想賣，能否幫忙找買主?

不久，劉勇通過朋友找到了個體文物交易商張登炳，對他說：“我有個朋友，手里有幾幅畫，你有沒有路子賣?”張登炳立即表示：“只要是真畫好畫，就能夠找到買家?！睅滋煲院?，在劉的張羅下，三個人在一家茶樓見面了?；ハ嗾J識后，張國良拿出一張打印好的清單，上面是一些書畫家的姓名。他告訴劉勇和張登炳，清單上所列畫家的作品他都有，并且保證是真跡。

張登炳說：“我是做古董生意的，書畫不在行，你幾時拿來給我看看，我拍些照片請朋友鑒定一下，如果是真的，我再找人臨摹，以假換真?！比水敿醇s定，由張國良負責將畫從檔案館盜出，張登炳聯(lián)系買主，然后三人一起去賣畫。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張國良悄悄溜回單位，用自己保管的鑰匙和偷配的鑰匙打開藏畫的木箱，偷偷盜出吳冠中畫作《蒼山洱海》和關山月畫作《冷艷圖》，帶給張登炳拍照并找人臨摹，后張國良悄悄將贗品放回檔案館內。因為贗品以假亂真，一時無人發(fā)現(xiàn)。

半個月后，三人再次見面，張登炳表示已經聯(lián)系好了廣州的買主，商量幾時能將畫帶過去。

張國良說自己是公務員，平時上班不便走開，只能選擇雙休日。于是在8月的一個周末，三人登上了開往廣州三元里的長途汽車。

在廣州市人民南路白宮酒店住下來后，張登炳立即電話聯(lián)系了中間人“阿B”。晚上7點多鐘，三人一同前往“阿B”的店中，在那里，他們見到了買畫人“阿明”。“阿明”提出要鑒定一下畫的真?zhèn)?，于是由張登炳攜帶用裝釣魚竿的包裝好的兩幅畫隨“阿明”去找?guī)煾佃b別。半小時后，兩人返回“阿B”的店中，毋庸置疑，真材實料。張國良要價120萬元人民幣，而“阿明”最多肯出60萬元，雙方因價格懸殊沒有談攏?；鼐频旰?，張國良問張登炳還能不能找到別的買家，后者搖頭說不能。張國良思慮了半夜，終于作出讓步，要張登炳去問問能不能往上再加一點?雙方約定第二天中午見面。

然而再次見面時，價格又一次成為了矛盾的焦點。買家拿出了拍賣行出的幾本書，表示自己前一天隨口估的價過高，只愿意出30萬元買畫，這讓張國良難以接受，當即就返回了酒店?；刈〉睾?，張國良如坐針氈，后來一發(fā)狠：既然上了賊船，只能一錯再錯。經過三人反復商量，最終兩幅真跡以35萬元的價格賣給了“阿明”。除去3萬元中介費，三人提著32萬元現(xiàn)金乘飛機返回。中途在武漢停留一晚，入住“五月花”大酒店分贓。

之前，張國良謊稱他盜畫是和單位另兩名同事一起干的，理所當然拿了三份計22萬元，其余10萬元張登炳分得6萬元，劉勇分得4萬元。劉嫌少，直接拿了5萬元，這讓張國良對劉勇心懷不滿，也因此在第二次、第三次作案時，張國良撇開劉勇，直接找了張登炳。

2007年12月，采用同樣的手段，張國良伙同張登炳再次盜得劉文西畫作《日本新娘》及陳大羽畫作《雄雞》，共同銷贓獲款10萬元，張國良分得8萬元。

偵查人員在調查中發(fā)現(xiàn)，張國良、張登炳前后共涉嫌作案三起，涉及畫作計20余幅，損失不可估量。

鑒于第三起犯罪的關鍵證人、買賣中介“阿植”長期不能到案，檢察機關先行以前兩起犯罪事實向法院提起公訴。

2010年12月24日，荊州區(qū)法院對三名被告人進行了一審宣判。以貪污罪判處張國良有期徒刑十三年，并處沒收財產10萬元;判處張登炳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并處沒收財產5萬元;判處劉勇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三年，并處沒收財產2萬元。同時責令張國良退賠違法所得33萬元。三人對該判決均沒有提出上訴。

檢察官千里追名畫

雖然案結了，但事未了。追回名畫成了當務之急。

偵查人員在多次調查取證的過程中，已依法追回直接經濟損失88萬余元，凍結涉案個人存款100萬元。同時，查實上述被貪污銷贓的字畫現(xiàn)已流往廣州、深圳、西安、北京等地，經拍賣程序而流拍的有5件;成功拍賣6件，拍賣總價為152萬余元，其中《蒼山洱?！贩謩e在西安和北京進行過拍賣，第二次拍賣成交價為108萬余元;另有5件左右暫無拍賣記錄。追贓難度可見一斑。

在此前調查取證的過程中，偵查人員從一名張姓購畫人口中得知，他曾于2010年1月拿著《蒼山洱?！啡ハ虍敃r正臥病在床的吳冠中老先生求證其真?zhèn)危舷壬鷮@幅畫的命運多舛感到很吃驚。2010年6月，吳冠中老先生帶著疑惑和遺憾離開了人世。

這令偵查人員的心情異常沉重。出于對荊州文化的敬仰，吳老先生無償贈送給了荊州人民偌大一筆文化財富，卻在二十幾年后陡生這么多風波，老人的心無疑在淌血。

偵查人員下定決心，不論多難，不管多苦，也要憋足了勁，將這批流失的墨寶追回來!他們先后六次北上西安、北京，南下廣州，首先將陳大羽畫作《雄雞》予以追回。同時查明《蒼山洱?！番F(xiàn)為北京榮寶齋典當有限公司購得。由于已經過依法拍賣程序，購畫人張某、北京某典當有限公司均系善意取得，追贓工作一度陷入法律困境。偵查人員擺事實，講道理，談法律，甚至說盡了好話，但畫作還是不能回家。

2011年4月11日，由區(qū)檢察院牽頭，相關人員會同法院、公安分局人員再次前往北京，經與購畫人多次協(xié)商，并給予對方一定損失補償后，購畫人返還了《蒼山洱?！访?。4月21日，被調包盜賣、幾經輾轉近四年的珍貴名畫《蒼山洱?！?，終于重新回到了荊州區(qū)檔案館。此外，隨著第三起案件關系人“阿植”的到案，與《蒼山洱?！吠诩爸笤馔盗簱Q柱的六幅名人作品也被陸續(xù)追回。

為了避免類似事件再次發(fā)生，案發(fā)后，荊州區(qū)檔案館也采取了進一步的安全措施。他們一方面加強了安全教育，明確安全職責，強化責任意識;另一方面加大了人力、物力和財力的投入，實行電子監(jiān)控、專柜存放、專人保管，杜絕一切可能存在的安全隱患。

然而，那些仍然散落在民間的畫作歸期在何時?擺在偵查人員面前的路依然崎嶇且坎坷，檢察官們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