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于傳統(tǒng)文化斷裂年代,啟蒙于全球拍賣場上,腰包鼓了不過十余年的中國富人,能否經(jīng)由藝術收藏完成自我升華,承擔一個階層對于文化的責任,最終由富而貴?
2012年4月2日,香港蘇富比春拍的預展上,一隊隊內(nèi)地口音的參觀者興致勃勃。這些看上去像旅行團的參觀者,幾乎都有“專家”陪同,這些“專家”的話題能從一幅畫的來歷講到中醫(yī)養(yǎng)生。“我剛才摸了一下那件龍袍上的珠子,不知道是怎么弄上去的。”一位來自義烏的女老板興奮地說。如今即便在安徽涇縣這樣深入中國腹地的小縣城,公路邊也常能看到“古玩交流”的指示牌,目力所及,不過是最尋常的農(nóng)家院舍。
如果沒有2009年以來藝術品價格的飆漲,收藏能否如此快速地在中國普及,是個未知數(shù)。根據(jù)歐洲藝術基金會發(fā)布的《2011年國際藝術市場:藝術品交易25年之觀察》,2011年,中國以占全球藝術品拍賣和銷售總額30%的成績首次超越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的藝術品與古董市場。
推動這一切發(fā)生的,是幾個財富金字塔頂端的富人,但又好像不止于此。自從2009年《十八應真圖卷》在保利春拍上拍出1.69億的第一個億元天價以來,中國藝術品市場一日千里、高潮迭起地進入了“億元時代”。2011年的嘉德春拍上,齊白石的《松柏高立圖》以4.255億的天價成交,僅次于2010年黃庭堅《砥柱銘》的4.5億。
這些承載著中國文化基因的方寸之物,突然爆發(fā)出來的財富效應,讓很多人為之癡狂。媒體用艷羨的口氣,描述一幅畫的傳奇經(jīng)歷:兩年前300萬,現(xiàn)在已經(jīng)6000萬;高級理財顧問在向客戶們兜售他們的藝術品投資基金;忙著買進賣出的老板們,甚至來不及打開看一眼拍到手的東西,就將它轉手賣出。
“價格上的崛起,并不代表我們在文化上崛起。”中國藝術品拍賣行業(yè)開創(chuàng)者、嘉德拍賣董事長陳東升說。事實上,并不是文化有沒有崛起的問題,而是根本沒有人談論文化。觸底反彈、板塊輪動、價格指數(shù)、坐莊……這些股市上“舶來”的名詞,被生動而貼切地使用到藝術品市場,其出現(xiàn)頻率之高,讓人錯覺正在談論的是股票或房產(chǎn),并非書畫古董。至此,上千年來中國文人雅士陶冶性情的書畫古玩,變成了聚光燈下、拍賣市場上被財富群體追逐的投資硬通貨。資本正像無人管束的野馬,肆意攻擊著既沒有產(chǎn)業(yè)完整度、也沒有形成文化風范的收藏。
“都是關于錢,他們不愛藝術。”用美國電影《搖擺畫廊》(Boogie Woogie)里這句經(jīng)典臺詞,來形容這兩年來人心浮動的收藏界,再恰當不過。
陶醉在拍賣場里的中國富人們,用一種競賽的方式,向世界展示著他們與藝術的關系。某種程度上,藝術品拍賣是一場混雜著裝點門面的虛榮、橫刀奪愛的快感以及高額投資回報的金錢游戲。沒錯,這里才是真正的名利場—中國的財富階層正在以一種復雜的心態(tài)成為高雅藝術品的主人。
憑借雄厚的資本實力將藝術品的價格門檻提高到與常人無關的程度后,中國收藏界的“大佬”們也已悉數(shù)登場—上海新理益集團董事長劉益謙、新疆廣匯集團董事長孫廣信、浙江徐龍集團董事長徐其明、山西企業(yè)家趙心……他們做收藏的動機很復雜:有些人是因為熱愛,有些人是因為投資、投機,甚至,泥沙俱下中還有人利用藝術品行賄或者洗錢。最終,有些人開始籌劃或已經(jīng)建立自己的美術館、博物館。占有欲之外,他們似乎開始懂得分享。
歷史總有某種相似感。19世紀末,資本主義高速發(fā)展、被稱為鍍金時代的歐洲,也是私人收藏的全盛時期。煤炭、鋼鐵、棉花等領域取得成功的歐洲企業(yè)家(被當時的貴族稱為暴發(fā)戶)開始投入大量金錢進行藝術品的購買,成為了新藝術運動的支持者和推動者,并成就了一批與以往古老的歐洲皇室收藏完全不同的新一代收藏家。他們的藏品直到現(xiàn)在仍是歐洲許多著名博物館的核心收藏。
中國企業(yè)家的特殊性在于,這些人大多數(shù)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斷裂年代成長,在拍賣場完成藝術啟蒙。對于只富裕了短短十幾年的他們來說,是否能夠經(jīng)由藝術品收藏完成自我的升華,承擔一個階層對于文化的責任,并最終由富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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