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畫是視覺藝術(shù),取決于觀察方式與觀看的角度。你看重什么,不看什么,怎么看,從哪方面看,看的方法,看的程度,別人怎么看,歷史怎么看,你怎么看,能不能深入地看,不浮淺的看,這是至關(guān)重要的。能看到傳統(tǒng)中的偉大,看出自己要吸取的那個點,看到事物的本質(zhì),看到存在于事物中的那些神圣的品質(zhì);看出色彩關(guān)系,看到造型力度,看出繪畫中的韻律和哲理,看到畫面背后的那個內(nèi)涵;看的真誠,看到質(zhì)材的意義;激動地去看,理智地去看,看出畫意,看到存在著的形式,看透決定形式的內(nèi)涵;看到虛假的可憎,看到表相的浮淺,看到墮落靈魂的無助;看出信心,看到光明,看到希望,看到走向希望的道路,看到實現(xiàn)目標的方法;看到自己的渺小,看到自我的局限,看到自我的價值,看到自我的尊嚴,一切都是來自于你怎么看。而這個看似表征的視覺觀看方式,卻是來自你思考以后的理解,體驗以后的選擇。真正的價值是看你理解的是否正確,選擇的是否符合真理。這個看是否誠實的發(fā)端于你的心靈。
繪畫貴在深入,不深入就無法有力度。所謂盡精微至廣大就是這個道理。深入不是細致周到的刻劃,深入是深刻的體現(xiàn),是進一步在主次秩序、色彩關(guān)系、形狀比例及節(jié)奏韻律上的完善和諧所達到的妙境。深入是更純粹的接近你要的那個境界。就像音樂家作曲一樣,深入決不是加增更多的音符讓曲子變得復雜冗長,深入是追求和諧、準確、有力的節(jié)奏所造成的那個高級境界。
關(guān)于色彩。色彩在畫面上的作用是非凡的。第一眼看過去,色彩很難看,大家就不愿意看下去了,不管你里面有多少別的涵意和學問。確實有許多畫還不如不上色。色彩不好不如單色素描更有表現(xiàn)力。而視覺藝術(shù)就兩個東西,一個形,一個色。而色彩對觀看來說往往是第一位的,最先搶眼的。一個油畫家不懂得色彩的奧秘,不會應用色彩那就是一個殘疾,沒什么好說的。色彩很誘惑人的感觀,情緒性較重,對環(huán)境渲染極有效果,是繪畫里的要素。除非你不用它,只要用,它的作用就極大。我們想想節(jié)日慶典、喜事喪事,宮庭大事和教堂的圣事活動的氣氛都是用色彩的力量造成的。因此,今天的畫家更重視色彩的作用與表現(xiàn)力。色彩的協(xié)調(diào)對比有其嚴格的一套科學原理,而真正的表達的妙處又全在畫家的感覺中產(chǎn)生,它的可能性是無限的。而感覺不舒服的地方肯定符合原理。掌握了原理去發(fā)揮感覺時,色彩才會燦爛和光彩照人。看到一流大師的杰作都會有同感。其實大自然的色彩常常振奮人心,其妙無比。最高級的色彩效果不是人編造出來的,而是在觀察中發(fā)現(xiàn)的。風景寫生是訓練色彩的最佳途徑。世界萬物從來沒有過不協(xié)調(diào)的色彩,只有人為的色彩才會出現(xiàn)極難看的東西。西方繪畫在色彩學的研究上優(yōu)于別的民族,在色彩的深度和復雜領(lǐng)域中開辟了更廣泛的門徑。自然的色彩無奇不有,非人頭腦所能想見,但人學習掌握了色彩上的規(guī)律,悟到了那個奧秘,就出現(xiàn)了藝術(shù)中的色彩魅力。在出色藝術(shù)家的手中,色彩就的那么馴服,和諧,強烈鮮活,意韻深遠,實在是妙不可言。色彩可以最大限度地滿足藝術(shù)家的感覺,當人類發(fā)現(xiàn)了色彩的光學原理后,畫家應用色彩就更加主動了。真正奇妙的色彩魅力是在畫家一塵不染的敏銳鮮活的感覺中產(chǎn)生的。色彩是發(fā)端于心靈的美好狀態(tài)之時,好的色彩是生命充滿活力的充分展現(xiàn)。
一幅畫是一個有特點的完整的和諧體。當我們放到畫布上一個點,才有可能產(chǎn)生一條相應的線,放上去一塊色,才能決定第二塊色;第二塊色的深淺、位置、大小等因素,這每一筆和每一塊色都產(chǎn)生和停止在你隨時的判斷和把握當中。由線和色產(chǎn)生的形象造成整個畫面的意境氛圍。順不順眼,合不合你的胃口,這里都包含了你的情感需要,個性選擇和學養(yǎng)水準。在這張畫上認為正確的東西和一些不可缺少的精彩部分,搬到另一張畫上可能就是一個錯誤或多余。畫家總是在一筆一筆的反復修正,一遍一遍的覆蓋錯誤當中尋找和把握內(nèi)心所要達到的準確度。在這樣長年的積累當中,自然形成了你的特點和水平。作品的品味和你的情趣、心態(tài)修養(yǎng)有著質(zhì)的聯(lián)系,而表達是否得體、確切、有力、可信則和你誠懇地投入其中長年的錘煉把握有關(guān)。
素描如果是泛指的話,就是繪畫中除去色彩這個因素外,所有的表現(xiàn)因素都可以稱作素描。而在西方油畫的主要意義上,指的是造型手段。造型就是畫家必須對于物象的構(gòu)造有一個透徹的理解以后才能去主動的塑造。這個塑造的含義對于我們東方人來說,要特別用心地去把握。因為東方的繪畫用的是描,研究了各種描的方式。如“十八描”皴法、渲染、勾勒都說明了我們認識繪畫的方式是平面裝飾性的。而描是形狀的,造是帶有立體空間性,因此油畫的造型特點是,你必須把物象復雜的體積構(gòu)造放在空間中的確切位置表達出來。這就要求你必須去掌握解剖結(jié)構(gòu)、幾何形體結(jié)構(gòu)、透視、光影、遠近虛實空間等知識,否則根本談不上主動的塑造。
任何一幅畫都離不開素描能力。只要筆一放在畫面上,不管你要表現(xiàn)多么抽象虛空的效果,都會有一個形狀、強弱和節(jié)奏問題,而且每一筆之間有一個必然的關(guān)系。不懂得這一點,你幾乎無法畫出水平,只能是涂鴉。所有好的繪畫,特別是有水平的畫家都深知其中原理,并能自如地把握和調(diào)動這些繪畫性的要素達到畫境的妙處。
一位稱職的教師是隨時能在學生的需要中看到自己的責任,學生在吃奶的時候,不要給他飯吃。
老師不可能處處都優(yōu)于學生,但是老師必須熱愛學問,追求知識。教學相長是個奧秘,學生是老師照清楚自己的一面鏡子,在解決學生的問題時也同時解決了自身存在的問題,在引導學生的優(yōu)點時,對比中更加看清了自己的特點。一個人能永遠保持求學求知的學生狀態(tài),并且在根基和原理的問題上常常加固自己,那他肯定會有進步的。
所以,真正的教學力度是來自教師的人格力度,真正的教學水平來自教師的學養(yǎng)水平,而真正的教學影響卻是來自教師的作品質(zhì)量。
我喜歡寫生,面對造物寫生有許多好處。樸素而直接的觀察自然,能讓人保持頭腦清新,目光敏銳;誠懇與深入的體悟自然,能使人心靈純靜,心胸開闊;理性科學的去研究自然,能使人掌握對物象的概括能力和哲理的認知力。寫生能使人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培養(yǎng)起主動觀察的自覺性。寫生教會了我去熱愛生命,使我感覺活躍,情緒激動而專注。它使我的心理和身體都健康起來了。我非常感激寫生帶來的恩賜,它是具象繪畫成長中不可缺少的維它命。寫生決不僅僅是對著實景畫畫的方式,它含有觀察、理解、選擇、把握、想象等諸多主動的因素,照抄與自以為是的主觀都畫不好。一照抄就瑣碎,一主觀就概念。只有在理解的前提下去把握才有游刃有余的自如可言。縱觀歷史許多好的作品都是從寫生的方式中獲得的。我重視寫生不是目的,是讓我能回到源頭上去錘煉與提高??梢哉f人類所有的知識和感悟都是源自對造物的觀察和體驗,才積累起今天的文明與進步。科學是通過研究自然而獲得發(fā)展的啟示,藝術(shù)是通過感悟自然而找到創(chuàng)作的靈感。
自從畫畫成我的職業(yè)后我經(jīng)常反問自己所行是否有意義,因為你感覺特別有意思的東西不一定有意義。真正有意義的東西能做到有意思那是最好的,人往往被有意思迷惑從而忘掉了意義,反過來在強調(diào)意義的時候又太古板概念而沒有意思。一個好畫家必須在他隨處都能感覺到有意思的時候,不喪失那個真正的意義。今天的人好象一切事情都可以做,可越是這樣我們越應當思考。日光之下當做何事為美。
畫若不能領(lǐng)人向上向善就沒有意義,美不是一種概念公式或某些人制定出來的一種模式,美是能穿透心靈的一種東西。它能喚起你內(nèi)在的一種美好的感受,不用你的心靈去經(jīng)歷去進入里面,你根本就得不到它。確實存在著一種純粹的完美的形式。而在審美上,這個形式?jīng)]有進入你的內(nèi)在體驗則對你來說是無意義的。那種美感是發(fā)端于心靈的。一道美的內(nèi)含是宏大的完全的,含有真誠、良善、純潔、友愛、尊重、高貴、典雅、樸素、深刻、勇敢、超越、平和、愉悅等神圣的品質(zhì)。我們可以說米開朗基羅是一種超然的宏大,而拉斐爾則是一種圣潔的典雅;達芬奇是一種神圣的哲理,倫勃朗則是一種深刻的雄渾;米勒純樸友愛,馬蒂斯愉快單純,他們因為讓自己的作品很有水平的表現(xiàn)了這些屬于神圣的品質(zhì),所以被人類永久的紀念。若內(nèi)心沒有美感應羞于當美術(shù)家,更不要去搞美術(shù)創(chuàng)作,否則只會制造精神垃圾。人總是粗糙與局限的,只有不斷地錘煉與追求,在那些偉大的靈魂創(chuàng)造的作品中去感受那些超然的美,乞求對自我的超越與提升,才能在一己的感覺上得到升華的可能。以畢生的精力去崇拜和頌贊這些屬于生命意義的超然品質(zhì),以一種敬虔的心態(tài),內(nèi)心深處時時有大渴望為之激動,恒久的對之切切的追求,才是藝術(shù)真正的價值所在。
一個有獨立思考能力的畫家,首先不要做自我情緒的奴隸,要做信心的仆人。也不要做你周圍一群人一個時期時潮的犧牲品,要追隨真理做理性的奴仆。若不行在真理上就必消亡在時潮中,隨著時潮晃動是自我價值的消亡。當你好不容易的趕上了潮流已經(jīng)晚了,因為又一個新的潮流來了。當一個人失去了信仰,找不到仰望的點時,他就必然會左顧右盼。當追逐潮流,從而失去了自己的研究與學習的方向,一個人若沒有仰望的點,他就看不到自己的不足,只會找別人的不足來肯定自我的價值。這樣的人已經(jīng)喪失了進步的一切可能。謙虛是改變自我的起點,不改變就沒有進步可言。變好和變壞都是在改變,但那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所以尋找正確的方向是人生至關(guān)重要的。
做為一個畫家,必須在三個方面去建立。首先必須研究掌握繪畫技巧。這是載體,不通過它你就無能力到達目的地。其二是精神信念的建立。這是原動力,是藝術(shù)的生命。沒有精神力度你的作品就軟弱和沒有生命的光彩。第三是學養(yǎng)水平和理解認知能力的積累。沒有這一點你就無法有質(zhì)量和水平可言。概括的說沒有精神就沒有生命,沒有學養(yǎng)就沒有水平,沒有技巧就沒有能力,三者集于一身才能成為一個好畫家。僅僅在那兒練技巧,把藝術(shù)當成干活兒了,天天談精神會變得狂妄而專橫,完全掉入學養(yǎng)的纏累中,就披上了虛偽的外套。如一個健全的有生命力的身體,才能讓我們的靈魂自在而準確的行走。每一部分的完整、恰當和諧令我們健全。而每一部分的殘缺與過分夸大都會讓我們成為畸形,我崇尚健全,厭惡“殘疾”。
人的驕傲都是來自他的無知和理解的深度不足。因為知道的越多的人越能感覺到自己的有限與無知,阻礙人進步的是已知的東西,而不是未知的東西。人常常是這樣的,當大家在一起談論人的問題時,每個人都覺得這是在說別人,而真正有質(zhì)量的人就是隨時拿別人的錯誤來警醒自己的人。所謂超越自我就是常能看到自我的不足。
個性是每個人都有的天賦稟性,一個畫家如果他的內(nèi)心蒼白,氣量狹小,知識粗淺,那么他的個性表現(xiàn)就沒有意義,表現(xiàn)出來也是一種排斥的驕傲的獨斷作祟。而通過你的個性風格和形式不遺余力地去追求表現(xiàn)的水平,去接近真理。好的繪畫看似獨特,可是獨特不是其價值所在,那種豁達,開明,謙和的內(nèi)涵,在人們的心理產(chǎn)生了普遍的共鳴,大道至簡并能平實廣泛地深入人心。
完全的自我就是完全的自私。這是人在世時的地獄。而驕傲和固執(zhí)是通往地獄筆直的路。盡心盡性盡力地服務于有意義的事業(yè),就是人現(xiàn)世的天堂。有奉獻精神的愛心是通向天堂的最有效的動力。不要總想讓的作品進入博物館,而是努力進入人們的心里。不要用作品去顯露你的才氣,而是用你的才氣努力去表現(xiàn)上帝對你的啟示和愛。音樂、哲學、語言、文字不能到的地方,那個地方就是繪畫,而奇妙的是它又含有音樂的氣韻,文學的深刻和哲學的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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