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華健
□晨報記者 徐寧
52歲的周華健坐在面前，手指間夾著煙。相比縱貫線時期，他胖了不少。不過他說比起同齡人，自己算是胖得少的，然后發(fā)出一陣招牌笑聲。
早前，周華健和張大春合作發(fā)行新專輯《江湖》。周華健用3年時間來做這張唱片，是入行27年來概念最為宏大的一張，也被他視為最有藝術(shù)價值的一張。在實體唱片衰落的今天，《江湖》維護了唱片的尊嚴(yán)，并且被提名臺灣金曲獎最佳國語專輯、最佳國語男歌手獎。
有人說，所謂江湖，是不羈的風(fēng)，沒有人生沉浮和朝代興衰。美人如玉劍如虹，愛恨如歌；斜陽落影，漁舟唱晚時，大喊一聲：“小二，來兩斤酒，一斤牛肉！”
有人說，所謂江湖，是雨夜把酒言歡，我提到漠北，你說到江南。那些出生入死熠熠生輝的故事在胸口翻轉(zhuǎn)，即使單槍匹馬也能感到一種陌生的溫暖。
周華健說，所謂江湖，是可能要去以前的地方看看，也需要趕去新的下一站。雖然分開后也許這輩子再不相見，但我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雖然都有所留戀，但眼光還是不?？聪蚯啊?/p>
經(jīng)歷過江湖的血雨腥風(fēng)，才會沉淀對酒當(dāng)歌的順其自然。就像張大春的歌詞：天涯歸來，生死幾度，得失泡沫，功名塵土。
一度迷失于江湖
從《最真的夢》開始，周華健的唱片銷量累計千萬。彼時，他被稱為“國民天王”、“天王殺手”，有一段時間跟張學(xué)友比誰唱片賣得多?；乜唇切把晷蕊L(fēng)”，周華健如今淡淡一笑：“上世紀(jì)90年代唱片業(yè)很風(fēng)光，我剛好到香港發(fā)展，唱片賣得非常好，甚至超過四大天王，有本雜志就稱我‘天王殺手’，后來很多人跟著用?！?/p>
“他們是能夠做大型演唱會、能夠表演的人，我是一把吉他的那種，根本不能放在一起比。所以這也是我的困擾，最終因為討厭這種‘斗’，還是回到中國臺灣的唱片公司。當(dāng)時企劃跟我講：‘華健，你是國民歌王?！荫R上糾正，不要再給我扣‘王’的帽子，我只是一個‘國民歌手’?！?/p>
最火的時候，周華健年初出一張國語專輯、一張廣東話專輯，年末也是兩張，中間還有一張英文專輯。每張都賣得不錯，能賣到六七十萬張，這還只算正版。周華健承認(rèn)，剛出道那陣得失心太強，“賣不賣”成了風(fēng)向標(biāo)?！爸灰f一句：唱片不賣啊。那你整個人就垮了。外面找你的演出一夜之間都會不見。”
打擊從《NOW 周華健》這張開始，“說起來笑死人，我那張只賣了二十幾萬張。就是從那個時候，我開始無所適從，我換回來的版稅絕對不夠我去做下一張唱片的。這種狀態(tài)大概持續(xù)了四、五年時間。當(dāng)時是非?；靵y的，一會兒很多人砸錢進(jìn)入網(wǎng)絡(luò)，隔了沒多久又鎩羽而歸，一堆人又這樣子流著血跑出來。我以前唱片的詞曲、演唱都會有版稅收入，現(xiàn)在變成網(wǎng)絡(luò)流通，誰幫我收這個錢？那一陣子真的很迷失?！?/p>
重新出發(fā)尋找江湖
大概6年前，周華健受邀接了新派京劇《水滸108—上梁山》音樂總監(jiān)一職，3年前又做了《水滸108—忠義堂》。“當(dāng)時我對國樂的認(rèn)識不深，不太懂怎么去跟玩國樂的音樂人溝通，覺得他們也很難聽得懂我們做流行歌的感覺。我跟吳興國老師說不行，我做不來。他說，沒有讓我用國樂，否則也不會找我?！彼哪昀铮€參加了縱貫線巡演，并發(fā)行專輯《花旦》。一切忙完后，周華健決定新專輯《江湖》開案。
“張大春不會問一些不三不四的問題，我記得我們開會的時候很單純，江湖、俠，好了，有了，那么接下來你(張大春)怎么看，你的建議是什么，有什么想法，就把它寫來。所以從水滸系列之后的所有歌詞，都是大春從頭到底一氣呵成的，我按照那個格式再譜曲，否則就沒有辦法保持它原有的那股氣，或者說行云流水的感覺。行文的規(guī)矩在那邊，譜曲特別難。以《潑墨》這首歌來講，我看那個詞簡直要發(fā)瘋，他真的對仗，‘葡萄美酒夜光杯，李白月，張良椎’，接下來也是。最后他還來了一堆‘皴法’，他說潑墨有一種筆法，你潑得太快的時候，紙和筆之間就會有一條一條的出來，有點像我們搓自己手的皮，人的皮就叫‘皴’，后來把它引用在潑墨的筆法里面。他寫了26個皴法出來，真的有點考驗我，當(dāng)然是善意的，我就鉚足勁一定要讓它在歌里面出現(xiàn)。很明顯他不會根據(jù)流行歌的格式寫詞，那我就按照他的格式來寫曲，絕對是和外面的流行歌模式不一樣的一種曲風(fēng)?！?/p>
周華健沒有想要開創(chuàng)全新中國風(fēng)或是考慮它的流行性。“首先，沒有銷售的壓力。我的唱片曾經(jīng)隨隨便便就賣到80萬張，還只是在臺灣地區(qū)，換到今天，等于隨時有一千萬的唱片銷售，所以已經(jīng)很幸福了。沒有銷售和排行榜的壓力之后，我現(xiàn)在很認(rèn)真地去做一張唱片，希望能獲得年輕聽眾的喜歡，希望得到他們看待新人的那種盼望和心理上的爆發(fā)。”
這就是周華健和李宗盛的不同。李宗盛是《天龍八部》里的鳩摩智，周華健則是《笑傲江湖》中的令狐沖。周華健吐槽李宗盛，從不覺得他的人生有什么大起大落，怎會寫出那么多感慨來，他笑說不懂李宗盛歌詞里“時不予我的哀愁”，“唱片業(yè)不好，他覺得是受到了打擊，我也同樣受到了打擊，但是他看得比較重一些吧”。周華健對人生片段是“麻木”的，所以仰仗張大春提出問題，他用自己的煙酒嗓來跟現(xiàn)狀吻合。
做完《江湖》以后，周華健High了，覺得可以隨時退休了，“盼了那么久的一張唱片，實實在在有內(nèi)涵，我也很用功在所有的編曲和每一個細(xì)節(jié)上。舉個例子，如果有機會聽《潑墨》的話，仔細(xì)聽，你第一次聽它的吉他，第二次聽solo進(jìn)來的弦樂，那個弦樂的音寫在哪里，接下來可以聽不同的音色，最后可以聽那個皴法。我當(dāng)時喊了一句：‘我可以退休了！’ 大春笑我：‘退休48個小時，然后馬上東山復(fù)出?！髞碛腥苏f：‘不，那叫重出江湖?！?/p>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在所有如雷貫耳的江湖身份之前，周華健首先是一位父親。他有一兒一女，《親親我的寶貝》就是寫給他們的。
疼愛之外，這位父親對教子實在有些為難?！皟鹤又袑W(xué)開始叛逆，父子間的關(guān)系有些磕磕絆絆。他生氣了就關(guān)房門。大學(xué)的時候就好了，幾乎是一瞬間變得很懂事。有一次，他回來拍著我的肩膀說：‘老爸，以前對不起。我現(xiàn)在懂你的立場了。’ 我整個人一下就軟了?！?/p>
在《江湖》中，女兒也給了他靈感，“做唱片的時候，我抽出兩個禮拜去美國送女兒開學(xué)，在美國就是看新聞，看電視劇，看書，彈吉他。如果讓我住在國外肯定不行的，我去國外一個朋友住的地方，方圓兩百里都沒有人。那種環(huán)境下，《離別賦》的旋律就出來了?！?/p>
兒子是他新專輯的第一個聽眾，“當(dāng)時他在放假，一回來我就請他們坐好聽新歌。我常常會用大春的歌詞去考他們的中文，我兒子的中文比女兒好，還真的看得懂那些文言。我拿大春的新書《大唐李白》，里面用字很生僻，讀起來非常吃力。我拿給我兒子，他看完后和我聊，我發(fā)現(xiàn)他真還挺懂的。”
“我是不是好父親？”周華健反復(fù)咀嚼著問題，說一定有可以改進(jìn)的地方。但再來一次的話，他還是會選現(xiàn)在的工作。周華健總結(jié)自己的育兒經(jīng)只“理解萬歲”四個字：“我不會逼他們要怎么樣，當(dāng)然也不能夠亂來，不讀書、考試成績太差等等，他們也沒有讓我失望。只要安安穩(wěn)穩(wěn)的，六七十分完成他們的學(xué)業(yè)，我也沒有給他們太大的壓力。”
說這些倒也輕松，但他也有發(fā)怵的事，“我真的不想看到那一天”，他笑出了眼淚，“我到現(xiàn)在都很擔(dān)心，他們有天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懷里抱一個小孩，告訴我要當(dāng)爺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