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載:“據統計,方便面的銷售量以知識分子最密集的住宅區(qū)為最大,如北京的中關村,天津南開大學住宅區(qū)。”這些常吃方便面的知識分子,顯然不是因為手頭拮據,大都是由于沒工夫講究吃喝,窮的是時間!人和人之間最平等的是光陰,光陰是資本。然而,人,有順境與逆境,幸與不幸的遭遇。住在大雜院,到公共水管去打水、抬土筐倒土、冬天安裝爐子、夏天洗刷煙筒……付出了大好年華的大好時光,而且吝嗇不得,非付不可。國外的老朋友們、同行們比我們富,并非是時間的資本富,而是由于他們那里交通迅速、電話方便、不排隊、不參加那些無意義的會議……然而我們不服氣,于是吃得簡單,穿得隨便,不跳舞,不過周末……倒也練出了一種獨有的韌勁來。魯迅說:我是以別人喝咖啡的時間也用來工作的。
有誰統計過,對時間的支付,到底是吝嗇者多呢還是揮霍者更眾?嗑瓜子不是充饑,是為了消閑。人們都討厭滿地瓜子皮,其實它只是和年華一同被唾棄的不幸的渣滓。誰也無權過問誰的時間支付賬目。吝嗇者不理解揮霍者,揮霍者更不理解吝嗇者,也許在某些文化活動中,彼此較易求同。
求教,自然是學習的美德;教學,更是教師的職責,大學、中學、小學的老師們都在認真教育青少年。沒有進入學校的青少年,只要肯虛心學習,也都可就近在文化館、業(yè)余補習學校等處求得指導和幫助。我經常收到遙遠的初學者寄來信和圖畫,要求指導。一看信,往往無知幼稚者居多,當地能當他們老師的人太多了,何必投函北京!信倒可復可不復,但其畫再差,還得給包裝好掛號寄回去。每次郵局來掛號通知,不去取來前又不知是什么東西,總擔心寄來莫名其妙的一堆美術作品,又將逼我再包裝后趕去郵局寄包裹。當然其間不乏真正在苦悶中的探求真理者,但更多是屬于“慕名”來求教、要求拜師的。“一經名師指點,馬上身價十倍”。我自己算不了什么名家,諒來真正的名家們當會遭到更多的襲擊。畫,一目了然,看起來還較快,文學作品的稿子又如何對付呢?我曾聽到請勿干擾夏衍、葉圣陶等等老作家們的呼吁。還是魯迅說的:時間是我的生命,誰要浪費我的時間,便是謀財害命。不過干擾者往往并不是有意去浪費別人的時間,只是他們還不知道自己也有財和命,既不愛財,也不愛命。
載《北京晚報》1984年8月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