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村頭、巷尾,隨處可見到這樣的碾子,風吹雨打,碾子總是那個老模樣。但它落后了,逐漸失去使用價值,只有老人們總懷念它的業(yè)績,溫情脈脈。此外,還有畫家愛它,但畫家并非愛所有的碾子,往往只鐘愛某種環(huán)境條件中的碾子。
這個碾子定居于京郊十渡的一個小山村里,依傍著一戶人家的山墻。寬大粗厚的碾盤外形呈弧狀,與房頂之人字形抱合。這一抱,占領了整個畫面———整個宇宙,自成一統(tǒng)。碾砣是圓的,窗是方的,她倆靠得近,一問一答過光陰,彼此個兒大小相仿,但一圓一方,性格迥異。碾盤與山墻體大,碾砣與窗體小,大小之間存有父子、母女的協(xié)調比例。山墻偏方形,窗更方,窗格里更多小方塊。碾砣上的木頭架之“方”似乎有心對“方”呼應,而山墻上石塊團團之狀似乎有心對“圓”呼應,方與圓的呼應交錯了畫面的上半部與下半部。
這幅畫并未經過亂點鴛鴦的搬家組合,我只是發(fā)現,發(fā)現了這尋常百姓家的本質的美:方與圓的默契。兩個最簡單的因素卻構成雋永的畫圖,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唱出了老鄉(xiāng)們喜愛的“小放牛”。
作畫前,我只費力將碾砣推到了畫面中的位置,便于她與窗戶低語。
題畫:體重,千載被利用。今閑憩,棄置舊墻一側,誰管世道今昔。幸與小窗相伴,方與圓,兩情歡。
1980年
(美術作品見《吳冠中文叢·橫站生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