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jié)束后,冬天降臨,屋子里變得寒冷而單調(diào)。除了一大堆處理不完的打掃工作外,再也沒有什么好期待的。女孩們變得很不聽話,甚至連愛莉蒂也一樣,老是想引起注意,而很少幫忙。瑪莉亞·辛花更長的時間待在她樓上的房里。整個宴會過程中一直都很安靜乖巧的法蘭西斯因為受了一點涼,如今幾乎停不住地大聲哭喊,尖銳的哭聲傳遍整棟屋子,包括后院、畫室,以及地窖。令人驚訝的是,性情乖戾的卡薩琳娜對嬰兒非常有耐心,不過,對于其他人,她則嫌?xùn)|嫌西,甚至連對她丈夫也一樣。
準(zhǔn)備宴會的那段時間,我試著把阿格妮絲從心里移開,然而現(xiàn)在,關(guān)于她的回憶反而比以往更為明晰地回到我腦中。如今我有時間來想,思念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我就像只受傷的狗,舔舐著自己的傷口想清理干凈,卻反而讓它更為惡化。
最糟的是,他在對我生氣。自從那晚凡路易文把我困在墻角,或者甚至早在小彼特朝我微笑時開始,他就變得更為疏遠我。我似乎更常與他不期而遇。盡管他幾乎都不在家——多半是為了擺脫法蘭西斯的哭鬧!我好像總是在他要出門的時候來到大門口、在他上樓的時候走下樓梯,或是在他到耶穌受難室找瑪莉亞·辛的時候,正巧在那里掃地。有一天我外出替卡薩琳娜采買時,甚至在市集廣場遇到他。每一次他都會禮貌地點點頭,然后讓路給我通過,眼睛從不看著我。
我一定哪里冒犯了他,但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畫室變得同樣地寒冷而單調(diào)。以前它讓人覺得熱鬧而充滿企圖——那里是畫作被創(chuàng)造的地方。如今,雖然灰塵一落下來就馬上被我掃掉,它卻只不過是一個空房間,除了積灰塵外沒有任何用途。我不要它變成一個悲傷的地方,我想在那里尋找安慰,就如我以前一樣。
一天早上瑪莉亞·辛上來替我開門,卻發(fā)現(xiàn)門鎖已經(jīng)開了。我們朝幽暗的房里窺視,只見他背向著門,頭枕著手臂,趴在桌上熟睡。瑪莉亞·辛退回來,“一定是因為嬰兒哭聲太吵,才上來的。”她喃喃說。我試著再看一眼,可是她擋在門口,輕輕關(guān)上門。“讓他在那吧,你可以晚點打掃。”
隔天早晨來到畫室,我拉開所有的百葉窗,環(huán)顧室內(nèi),想找找有什么我可以做的,有什么我可以觸碰而不會冒犯他的,有什么我可以移動而不會被他發(fā)現(xiàn)的。每樣?xùn)|西都擺得整整齊齊——桌子、椅子、鋪滿書本和紙張的書桌、上頭整齊排列著畫筆和畫刀的櫥柜、靠墻而立的畫架、邊緣干凈的調(diào)色板。畫中用到的擺設(shè)物品不是被打包收回儲藏室,就是拿回屋里繼續(xù)使用。
新教教堂的鐘開始鳴響報時,我走到窗邊朝外看去,等鐘敲完第六響時,我已經(jīng)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在火上熱了一些水,拿了肥皂和幾塊干凈的抹布回到畫室,接著開始擦窗戶。我必須站在桌子上,才夠得到最頂端的玻璃。
正當(dāng)我洗到最后一扇窗戶的時候,我聽到他走進房間。我轉(zhuǎn)過頭,從左肩望向他,瞪大眼睛。“先生——”我緊張地開口,不確定該如何解釋我擦窗戶的沖動。
“別動。”
我嚇得僵住,我一定是違背了他的心意。
“不要動。”
他直直盯著我,仿佛忽然在畫室里看到一個鬼。
“對不起,先生,”我說,手里的抹布跌進水桶里,“我應(yīng)該先問您的。可是您最近并沒有畫任何東西,而且——”
他一臉迷糊,然后搖搖頭。“噢,你是說窗戶。沒關(guān)系,你可以繼續(xù)你剛剛做的事。”
我實在不愿意當(dāng)著他的面打掃,可是他又一直站在那里,我別無選擇。我把抹布在水里洗了洗,擰干,然后重新開始里里外外擦拭窗玻璃。
擦完了窗戶,我后退一步檢視成果。照進來的光線純凈而明亮。
他仍站在我身后。“先生,您滿意嗎?”我問。
“再轉(zhuǎn)過頭來看我一次。”
我順從了他的要求。他正仔細研究著我,又再次對我感興趣。
“光線,”我說,“現(xiàn)在變干凈了。”
“沒錯,”他說,“沒錯。”
第二天早上,桌子被搬到作畫的角落,上面鋪了一張紅、黃、藍交織的桌布。一張椅子靠墻擺放,墻上懸掛著一張地圖。
他又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