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水壺裝滿運(yùn)河河水,把它們放到火上,然后去找坦妮基。在女孩睡覺的房里,她正幫可妮莉亞穿衣服,一旁的瑪提格在幫愛莉蒂,莉莎白則自己來。坦妮基精神不是很好,我試著跟她講話,她卻只是看我一眼,就再也不理我。最后我直接站到她面前,讓她不得不注意我。“坦妮基,我現(xiàn)在要去魚市,你今天需要什么?” “這么早去?我們通常都是晚一點(diǎn)才去。”坦妮基還是不看我。她正努力把一條白絲帶打成五角星的形狀,系在可妮莉亞的頭發(fā)上。 “我正在燒水,手邊沒事做,所以我可以現(xiàn)在去。”我簡單地回答。我沒有補(bǔ)充說要早一點(diǎn)才能買到最上等的肉,盡管肉販或魚販總是保證他們會替我們留下來。她應(yīng)該知道這一點(diǎn)。“你需要什么?” “今天別想魚了,去賣肉的那里買一塊羊肉。”坦妮基打好絲帶,可妮莉亞一躍而起,從我身旁擠出去。坦妮基扭過身打開一個箱子找東西,我望了一會兒她寬闊的背部,灰褐色的連身裙繃得緊緊的。 她嫉妒我。我打掃了她不被準(zhǔn)許進(jìn)入的畫室,那個房間似乎是所有人的禁地,除了我和瑪莉亞·辛。 等坦妮基拿出一頂軟帽,直起身來,她說:“你知道嗎,主人有一次畫過我,畫我倒牛奶。每個人都說那是他最好的一幅畫。” “我想看,”我回答,“還在這里嗎?” “噢,不在了,被凡路易文買走了。” 我想了想。“所以臺夫特最有錢的男人喜歡每天看著你。” 坦妮基咧嘴微笑,她的麻臉變得更大了。恰當(dāng)?shù)馁澝滥茉陧暱涕g改變她的心情,只看我能不能找到這些贊美。 我趁她情緒變壞之前轉(zhuǎn)身離開。“我可以跟你去嗎?”瑪提格問。 “那我呢?”莉莎白也湊過來。 “今天不行,”我語氣堅(jiān)定地說,“你們先吃點(diǎn)東西,然后去幫坦妮基。”我不想讓女孩們養(yǎng)成跟著我的習(xí)慣,我會把這當(dāng)做是聽我話的獎賞。 我同時也渴望自己一個人走上熟悉的街道,而不要有一個人在旁邊絮絮叨叨,不斷提醒我我的新生活。等我走到市集廣場,把天主教區(qū)拋在身后,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時我才明白在那個家庭里,自己是多么緊繃。 去彼特的攤位之前,我先到我認(rèn)識的肉販那兒停了一下,他看到我,臉一亮。“你終于決定來打招呼了!怎樣,你昨天太神氣了,瞧不起我們這種人啦?”他開玩笑。 我開始解釋我的新情況,然而他打斷我。“我當(dāng)然知道。大家都在談——瓷磚匠強(qiáng)恩的女兒去幫畫家維梅爾工作。我才隔一天看到她,她就已經(jīng)驕傲得不跟老朋友說話了。” “替人幫傭沒什么好驕傲的,讓我爸沒面子。” “你爸只是運(yùn)氣差,沒有人會怪他,你不用覺得丟臉。只不過,你當(dāng)然不會向我買肉了。” “我也沒有辦法,這由我太太作決定。” “噢,是這樣,所以你不是因?yàn)楸颂氐膬鹤娱L得帥才向他買肉?” 我皺皺眉。“我沒看過他兒子。” 肉販笑了。“你會看到的,去吧。下次見到你媽,叫她來看看我,我會留點(diǎn)東西給她。” 我向他道謝,然后走向彼特的攤子。看到我,他似乎很驚訝。“你來啦?等不及地再來向我買牛舌頭?” “我今天要一塊羊肉,謝謝。” “怎么樣,葛麗葉,那是不是你嘗過的最棒的舌頭?” 我不想給他他盼望聽到的贊美。“主人和太太吃了,他們沒說什么。” 彼特身后的年輕男人轉(zhuǎn)過頭——他正在攤子后的桌子上剁牛肉。想必他就是兒子了,因?yàn)楸M管身材比他父親還高,他也有相同的淡藍(lán)眼珠。金色的鬈發(fā)又長又密,圍繞著一張讓我聯(lián)想到杏桃的臉。他全身上下令人賞心悅目,除了那一條濺血的圍裙。 他的目光飄過來,停在我身上,像一只蝴蝶停在花上,我不由得紅了臉。我重復(fù)剛才的話,要一塊羊肉,把眼睛放在他父親身上。彼特在他的肉堆里翻揀了一會,拉出一塊肉,攤在柜臺上給我。兩對眼睛注視著我。
肉塊邊緣泛著灰色,我用鼻子聞了聞。“這不新鮮,”我直率地說,“太太如果知道你要她家人吃這樣的肉,一定不會太高興。”我的聲音比我刻意裝的還高傲,不過或許這樣更好。 父親和兒子瞪著我。我看著父親的眼睛,試著忽視后面的兒子。 最后彼特轉(zhuǎn)向他兒子,“彼特,去把我留在貨車上的那塊肉拿來。” “可那是要給——”小彼特閉上嘴。他消失在后面,再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另一塊肉,我一眼就看出它是上等貨。我點(diǎn)點(diǎn)頭,“這好多了。” 小彼特把肉包起來放進(jìn)我的菜籃,我向他道謝。當(dāng)我轉(zhuǎn)身離開時,我瞥見父親與兒子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盡管只是那么一剎那,我也多少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對我又有什么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