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西方后現代藝術流派書系”
過客,魯迅《野草》中的過客總是走向未知,他問老翁前面定怎厶一個所在,老翁說前面是墳。墳之后呢?不知道。但女孩說:不,不,不的。那里有許多許多野目合、野薔薇,我常常去玩,去看它們的。
我們曾經誤譯了一個名詞:后期印象主義。后期和前期當然都是印象壬義。塞尚、凡.高和高更三人從印象派走過來,但觀念和作品完全逆反了印象主義。因他們在印象主義之后,無以名之,故被稱為印象主義之后的主義(PoSt—ImpreSSioniSm)或后印象派,但絕非指印象主義之后期或其延續(xù)。所以對“壬義”之類的定義或劃分我從來不關心,或只聽之渺渺而已。現代人愛現代,為解脫古代的束縛,顯然,必然形成多元的藝術風貌,石濤說筆墨當隨時代,說得更貼切點,應是筆墨當隨個人。
文藝女神是女人吧,她永遠繁殖叛逆的后代,叛逆可能是文藝家族的遺傳基因。這個基因的特點是探索未知,探索未知不是數典忘祖,子子孫孫們仍深愛著女神母親。正因生活在變,思想感情不斷發(fā)展,文藝如脫韁之馬,總闖得快,但有日寸也闖入花圈,踐踏群芳。
現代人說創(chuàng)造后現代藝術,可能是先知先覺者,也可能是一味立異標新,甚至欺世盜名。我們只看作品,不聽宣言。我自已從不將作品同宣言對號,或拿著宣言去按圖索驥,而只在作品中聽心音。因而我不知道后現代藝術的疆界,也未過問歸屬其間的有哪些流和派。如今有熱心人來作具體的介紹,對提高我們的識別力是大有裨益的,因最可怕的是無知。
后現代當然是在現代之后了,現代的過客正向后現代茫然走去,前面有墳、野百合、野薔薇、狐兔亂竄、珍禽紛飛……一代代的過客永遠向前走去,將一路發(fā)現新的景象,我們自己也就融八了過客所見的風景線。
吳冠中
2002年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