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國偉
(一)
"現代"是現在藝術家面臨的困惑之一,是個讓人矛盾和無法介定的概念?,F代只是一種時態(tài),它只具有當時性,但對藝術的長河而言,它永遠是一個過程,是江海中的一滴水。它不可能割裂,也沒有力量去改變藝術長河的進程。但是當代藝術卻總是被推到一個極度的要求,它被要求只能站在傳統的最前沿,才能稱之為先鋒和時尚。
而事實上,今天和昨天,現在和過去,現代和傳統只是一種時間上的跨度。每一代藝術家都在努力與傳統拉開距離,但最終他們還是成為了傳統的一部分。印象派是叛逆,野獸派是叛逆,但今天它們都成為了經典和學習的摹本。我們生活在一個不斷變化的世界中,在這個世界中,過去是死去的,現在也在等待死去。而我們要做的只能是在現在和將來之間搭起一座橋,或者鋪通一條路。你只能朝向前方,你面對的永遠是一個未來,這是藝術的宿命。就像今天,一切的宣言都會成為歷史的影子,你所能留下的僅是作品而已。我以為沒有絕對的當代時態(tài),自然也沒有絕對的當代藝術。
而另一點讓我困惑的是,創(chuàng)新往往僅是一種形式的運動而已。對國畫而言,境界雖有不同,但對它的表達卻永遠是第一位的。道也好,儒也罷,這種貫穿中國人歷史長河的氣質是一脈相傳的。即使今天你還得往這個方向奔,如果你否認了這種共識,也就意味著你也脫離了它的核心。所以創(chuàng)新永遠是相對的,它不可能跳出中國畫這個大背景的。
(二)
還有什么是藝術不變的要旨呢?應該是人類的情感吧。"認識自己"一直是人類最初和最大的愿望,藝術只不過是其中的一種表現方式而已。所以有中國古人說"詩言其志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于心。"其實繪畫也是本于心的,尤其對國畫而言。西方人也有"藝術的感情常常是藝術生命之所在"的論斷,可見情感的認知正是繪畫在世界領域獲得共識的根本,沒有這種共識,國畫也就不可能得到世界的認可。而今天的畫壇,除了形式的創(chuàng)新被眾多畫家所青睞外,對情感的提升卻成了選修內容。這是一種人格的缺席、生活的缺席和理想的缺席。它對藝術而言是可怕的。
為什么會這樣呢?或許來自于一種內心的恐懼。今天一個甘于寂寞的畫家,是比古人還易于埋沒的。媒介社會的最大危害在于它強大的胃口,它可以吞噬任何一種創(chuàng)造,而讓它成為大眾文化,成為快餐文化。但是藝術畢竟并不僅僅是消費品,不是生活的裝飾。沒有一種孤立的人格和品性,是不可能旁觀這個時代的,又怎么能奢談發(fā)掘當代的審美元素。
與傳統的距離一直是藝術理論的難題,適度并不是最佳的答案。這就好比學院派與自然派的角逐,最終的勝利者不是頭頂的偶像,而是腳下的步伐。
(三)
一個時代,它讓真誠的藝術家承受的太多,他就必須接受,而且要忍受個體的痛苦和孤獨。這樣,他在藝術的前途中才能看到一線曙光。而傳統被判逆與暴力的塵埃掩蓋,它的光芒微弱了,無法給人以希望,那你所認為的前方又在哪里呢?
作為與西方藝術同樣成熟而自成體系的中國畫有它自身難以取代的魅力,它不可能屈于西畫之下,也不可能尋找第三個答案。它的前途是掌握在中國畫家手中的,這一點是這個時代的藝術家必須堅信的。中西藝術并沒有高下之風,只有風格之變。我們可以拿來主義,卻絕不是要丟掉手中的西瓜。在有些人眼中,西方藝術的養(yǎng)料似乎特別充足,以至對中國傳統不屑一顧。西方藝術也是一種傳統,為什么在中國人眼里成為經典,沒有人去打破?就是有一種定位在我們的認知中:在沒有汲取它的精華之前,我們還沒有一個可以發(fā)言的臺階,沒有作品可以作為你發(fā)言的有利武器。那么,為什么要對中國畫非要打倒而后快呢?我們看到的當代大師齊白石、黃賓虹,哪一個不是在繼承的基礎上才談創(chuàng)新的。對于今天的畫家來說,沒有繼承就沒有發(fā)言權,這是不可跨越的。在藝術的山巔,你可以控制爬山的節(jié)奏和快慢,但你不可能跨越臺階而直接到達藝術的頂峰。對傳統的創(chuàng)新必須是在實踐和掌握的基礎之上,而非概念和抽象上的理解。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藝術也是如此。
(四)
對中國水墨畫的爭論其實是正常的,這正反映了當代藝術界的真實心境和尷尬境地。傳統的儒學思想和釋道哲學離我們已經很遠了,而西方藝術的思潮又是與中國人分道而馳的。繼承,首先是種精神的延伸,但是現在這種延伸有了斷代的危機,這自然會引起眾人的觀注。從傳統而言,中國畫的最高境界就是以儒家文化為基石,以老莊哲學為精神家園的,是一種超脫的境界,是一種人類的理想,本質上它親近自然,講求天人合一,所以它雖然影射現實,但與現實卻保留著相當的距離。這對現實的當代主義來說,無疑是一種哲學理想上的沖突。這種沖突是多角度、多方面的。所以這種爭論都是一種當代言說,它不一定具有實踐性,卻可以打開一扇窗戶,讓更多新鮮的空氣進來。但也不能因為一扇新窗戶,我們就否定了藝術殿堂的其它擺設。一葉障目于藝術往往就成了固執(zhí)和鉆牛角尖,往往是得不償失的。
而一些現代藝術的創(chuàng)作實際是違被了這一要義。創(chuàng)新是個兩難命題,你可能走在前行的路上,你也可能走上了歧路,盡管我們認為對當代的評價是一種短視行為,但是藝術的本質是穿越時空的。
精神是什么?它可以是社會的縮影,也可以是個人的品性。你不能認為它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或者是個神秘而不可捉摸的東西。它在繪畫中有分水嶺的作用。有精神者謂之為作品,而無精神者只是涂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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