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建去世了!?
這哥們兒,怎么沒說一聲就走了呢?你活得如此瀟灑,也走得這么灑脫,讓我們這些“好死不如賴活著”的人,從今以后怎么也比不上你了。
新建兄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有兩件事兒:
一件是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一天他突然打電話說要來看我,我說好,來吧。他徑直買票飛去成都,下飛機打的便走。到四川美院見我就嚷嚷:“你們美院離機場怎么這樣遠,我打的都花了一千多塊錢!你瞧,我沒錢了,怎么辦?”我搖了搖頭,笑著對他說:“你不知道四川美院在重慶,就像中華民國在臺灣?沒錢好辦,畫畫兒吧,我找人來買?!苯Y(jié)果他呆在重慶兩三天,在我家畫了不少畫。我是帶頭買畫的人,現(xiàn)在還珍藏著好幾張哩。朱新建先生當(dāng)時已經(jīng)很有名,但根本不在乎市場價位之類的考量,連賣帶送,凡買畫之人皆送畫人像,現(xiàn)場當(dāng)面作畫如囊中取物,出手便成。凡男人畫得很丑,丑得特征鮮明;凡女人畫得都美,美得矯揉造作。朱新建就是這么個人,畫畫兒和女人緣都是天生的。
二件是想干沒干成的事。本人中文系出身,有點古漢語情結(jié),曾想把自認中國最好的四本書《史記》、《笑林廣記》、《金瓶梅》、《五燈會元》改編成連環(huán)畫,以饗年青一代。先干了《圖繪史記全集》,然后改編《笑林廣記》,誰知文字稿交到出版社,竟被編輯全弄丟了。要知道當(dāng)時沒有電腦輸入,這一打擊讓我如泄氣皮球,中斷了宏偉計劃。——說這些乃是因為其中《金瓶梅》一書,和朱新建有約,由他來執(zhí)筆主持圖繪。當(dāng)時和現(xiàn)在我都認為,要畫《金瓶梅》非朱新建莫屬。只可惜事未成人已逝,新建吾兄,你呀,你也走得太快了吧!你不是說很贊成我選的這四本書么?你不是說你很愿意我把你的畫和李占洋的雕塑放在一起做個展覽么?新建兄,你怎么就走了呢?你這一走,可讓中國美術(shù)界那些追名逐利、茍延殘喘的人活得可太不瀟灑了。他們一定會說你的壞話,你就在天堂等著笑納吧。
有人說朱新建是新文人畫的代表,非也。他參加過新文人畫展,號稱新文人畫的一幫人也會拽著他。但朱新建和他們不同,他們中很多人只是裝舊文人又并不新的假文人,既無新文人的畫也非新的文人畫,不過是倒賣點筆墨討官方青睞以便招搖過世。區(qū)別在于他們和今天的文化語境無關(guān)而朱新建則大有關(guān)聯(lián)。我的一個老朋友重慶市書協(xié)主席周永健,曾和我談起過朱新建,認為其人物畫線條國中無人。別的不說,大家都知道,水墨這玩意兒,畫點松竹梅蘭貼切,要畫點現(xiàn)代生活物件就往往不倫不類。過去只有豐子愷,當(dāng)代只有朱新建,畫今天的人、今天的道具,信手拈來,隨心所欲,就那么傳神,那么入畫。這才算是新文人的把玩,把得深入,玩得地道,和那些假文人相比真是天壤之別。趙之謙是這樣說的:“三歲稚子,能見天質(zhì);績學(xué)大儒,必具神秀?!蹦軐⑷龤q稚子與績學(xué)大儒之天質(zhì)與神秀集于一身,在中國書畫界、美術(shù)界太少。我的朋友中周永健和朱新建當(dāng)有此品性。惜天妒英才,永健兄離世已數(shù)年,新建兄也剛?cè)ィ兄粮咛幦斯陋?,我想介紹你們二位認識認識,好嗎?
天路迢迢,新建兄是哼著小調(diào)還是打著口哨上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當(dāng)他回首中國當(dāng)代藝術(shù)界時,一定帶著嘲諷的、不以為然的微笑。
一路走好,我的朋友朱新建先生。
嗚呼哀哉,尚饗。
2014年2月10日清晨
泰國清邁香格里拉飯店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