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森
“陌生人/請留下/你匆匆的步伐”(蔡勁松?《幻象》)。一年前,我和蔡勁松先生還屬于陌生人。讀卓拉的《翡翠時間》里關于他小說的評論《亮是什么顏色的》沒多久,我有幸參加了嘎瑪?多吉次仁在798藝術區(qū)的畫展開幕式。那天下午,我們幾個站在詩意的展畫中間,談畫、談詩歌,其中就有蔡勁松先生。
初次見面,從外表儒雅,性格內(nèi)斂的他身上,我并沒有獲得過多的信息。只知道:蔡勁松、侗族作家、詩人、北航宣傳部部長、北航藝術館館長。
今年年初,他在百忙中來參加我的翻譯作品研討會,發(fā)表了評論《詩性空間的綻放與寫照》。之后,他的藝術館有好的展出時會信息通知。有了這么一個朋友,我常常和家人去觀看他策劃的一場場畫展。
前兩天,我得到他的新書《自由的知覺》。這是一本集詩歌、雕塑、繪畫(油畫、水墨畫、版畫)為一體的稀有的好書。書的裝幀,如作者其人,素雅、不張揚。
也許我最近的工作內(nèi)容,比較冗長而枯燥的緣故,《自由的知覺》,仿佛給我一個新的呼吸的空間,引領我去感知,我所陌生的世界。比如雕塑。
“遠古的陶器/像個過來人/什么都清楚明白/它既不喧響,也不沉默
“遠古的陶器/與時代保持著距離/與水和土壤保持著距離/將秘密埋藏在自己的世界里”(《黃釉時代》)。
讀著這段詩句,看著《黃釉時代》組畫,我似乎懂得了他孜孜不倦地做雕塑的原因。他與自己所在的這個時代保持著距離、似乎在與水和土壤都無關的、更為內(nèi)在的事物進行著對話。他所執(zhí)著的應該是那份“什么都清楚明白”卻“不喧響,也不沉默”的、恰到好處的境界。
蔡勁松的詩歌,語句簡短精練、輕靈生動。讀著不累,卻讓閱讀延伸到無限的廣和遠。“浩蕩之音律啊/割破了黃土地的堅固/比心胸還要寬大/比歲月還要久遠”(《镲》)。
我一直在說他是一個內(nèi)斂的人。閱讀著他的詩與畫,我確信用“內(nèi)斂”二字描述他這個人再合適不過。因為通過詩歌表露出來的他是火熱的、堅定的、陽光的。他在《镲》中寫“金屬碰撞的鏗鏘/把世界萬物的聽覺都喚醒了”,我認為這“喚醒”是一種堅定;“把心里的齷齪和委屈都驅(qū)趕了”,我覺得這“驅(qū)趕”(是)一種明朗;“把頭巾和羽毛都懸掛在高處了”,我想這“懸掛”是一種飛揚的激情。
我個人比較喜歡《自由的知覺》中的《叢》:“草垛 從傍晚開始/就醉了//伸手的夜間/蘆葦開了 驚了鳥的腳步//紅彤彤的泥潭/盤旋在泥鰍的頭頂//夜晚的草叢劃過一片/灰白 湖水睡著了”。
《叢》的油畫,意境很優(yōu)美。黑夜里的溫暖與絢爛,在叢中如星星或花朵的眼;《叢》的詩歌,色彩很鮮明。讀著,仿佛看見了鳥兒飛過時忽閃的白、蘆葦蕩開時迷離的白以及夜間湖水安詳?shù)幕野住T趧討B(tài)的白和靜止的白之間,那紅彤彤的泥潭,像是一團火焰,向夜的黑,宣戰(zhàn)。
讀著《飛》的詩句:“我聽見翅膀的鳴叫/迎著風瀟瀟//我聽見飛翔的心跳/鼓點一樣環(huán)繞//我聽見天上的太陽/躲進了時空隧道//我聽見星空揚棄雨點/嘀嗒嘀嗒打濕羽毛//我聽見鳥兒在追逐/黑夜不籠罩//我聽見畫筆吹口哨/氣宇高昂入云霄”,看著《飛》的畫,我猜想他當時創(chuàng)作的心情,一定也是“吹著口哨/氣宇高昂入云霄”的吧。
感嘆著,理工科出身的蔡勁松,似乎更多地成為了文學的或藝術的蔡勁松。捧讀著他的書,讀著讀著,不小心在某一個拐彎處,發(fā)現(xiàn)詩歌的蔡勁松原來也是哲學的蔡勁松。你若讀“糧食不是道路的起點/黃金也不是//山丘不是道路的終點/云也不是//道路只是道路的起點/道路只是道路的終點”的詩句后,不難發(fā)現(xiàn)《徑》一詩中默默而立的那位就是哲學的蔡勁松。
原來,詩歌、繪畫、雕塑、哲學…… 或者更多的學科都是互通的。但是,有幾個人會像蔡勁松那樣,找到了這幾個通向彼此的玄妙的藝術幽門,并在其中暢通無阻呢?!
“陌生人/請留下/你匆匆的步伐”。藝術的力量是神奇的。它會讓更多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為它留下,匆匆的步伐。
(原載2009年6月10日《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