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人：吳海洲A &蔣岳紅Q

時間： 2010-5-20　10:00-12:00am

地點(diǎn)： 吳家客廳

Q：你能記得的你第一次去公園是什么時候？

A：真正的第一次，我真是不記得了。我記憶里最初有公園這個概念開始，就都是一些場景。在公園里玩的場景——坐那個大象的滑梯，還有那種鐵制的能轉(zhuǎn)的東西。它還不是現(xiàn)在那種旋轉(zhuǎn)木馬。我印象最深的是去春游。那時候，春游就是去公園呵，去烈士陵園，帶倆面包什么的，特高興。我記得的第一次就是老師說去春游。我吃完了就去轉(zhuǎn)那個鐵制的東西，轉(zhuǎn)完了就把吃下去的東西全吐出來了。這個印象特深，算是第一次，有生理記憶的第一次。

Q：你印象中去公園次數(shù)最多的時期是什么時候？通常是在什么樣的日子？會怎樣消磨在公園的時光？

A：要說次數(shù)最多肯定還是小時候。但我印象深刻，去公園次數(shù)最多的還是我上（中央美院）附中的時候，也就是第一次談戀愛的時候，第一次明確的兩個人都可以接受的那種談戀愛的時候。因為學(xué)校在王府井那兒，就那么大點(diǎn)地兒。經(jīng)常就是去北海（公園）和后海（公園），因為近嘛。還包括美術(shù)館側(cè)面的小花園，有自彈自唱的，畫速寫的，感覺上比現(xiàn)在要更棒。通常都是下了課以后去。那個時候關(guān)于公園的印象還不單單是在公園里面的，還包括去公園那一路，在街邊路邊走著的感受。在公園里也就是遛達(dá)。還有就是拍了好多照片，都藏著吶。那個時候我有一個135相機(jī)，雅西卡的，1135元買的。那個時候有一種溫情感——其實(shí)前后也就只有一年半，但想起來每天都會有那種去“公園”的感覺。哪遠(yuǎn)走哪。騎著自行車，都是繞著最遠(yuǎn)的路回去。

Q：在你看來，公園中的哪些景物，哪些人和事是不太會忘記的呢？

A：是公園就必定要有水，有亭子。我就認(rèn)為南湖公園不是公園，因為它沒有水。這上面，我有點(diǎn)固執(zhí)，小時候的記憶，就是逢年過節(jié)，只要有時間就會去公園。大概是那個時候也沒有什么可以娛樂的場所，也沒有什么飯館。我印象里安陽市最好的飯館，也算是最早的一個飯館就是我們家門口那個南湖酒家。安陽是一個小城市，就兩個公園，人民公園和三角湖公園，你從google地圖上還能找到它。

我爺爺奶奶是紹興人，年輕的時候在上海打工， 進(jìn)的是內(nèi)衣廠，大概是五十年代吧，整個廠子都遷往安陽，一大家子人也就到了安陽。我們生活的那個院子就都是江浙人。我奶奶就是那種鄉(xiāng)音不改的。她在的時候，我還能聽得懂上海話。我記憶中，那個時候要是有人從上海帶回來那種橄欖，我奶奶就給一個，肯定不會只給一個，但是感覺上就只給一個，很珍貴的樣子。我還記得是棕色的那種，又咸又甜的味道。我們家后來搬家，三角湖公園就在家門口。我記得家里人去公園就是拍照片，我奶奶也去。公園有一個背景的感覺。好像你拍照片就得去公園，在那個年代就是那樣的。后來我翻了很多老的照片也印證了這一點(diǎn)。甚至在照相館里面的布景也是公園。在那個年代，留影對于人們來說太重要了，就只有公園。那時候沒有其他地兒，不像現(xiàn)在。 我還記得有一次和我四叔一家去公園，也是拍照片。那個時候時興一種帶毛翻領(lǐng)的衣服，家里人都覺得好，于是每個人都穿著那一件衣服照相。就一件，輪流穿，輪流拍照。還有就是看我媽年輕時候的照片，也是在公園里，那個手表戴在手上，就這樣，一定是要亮出來的。

還有，就是少年時期，屬于“小壞孩”的那個時候，到公園看成年人談戀愛，那是一種刺激。那個時候，公園里有一個游泳池，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游泳都是在那里自己琢磨會的。公開是去游泳，但偷著是去玩，去看比自己再大一點(diǎn)的男孩子在那兒泡女孩子，陽光燦爛嘛。 因為我們也都住大院，雖然我是獨(dú)生子，但還是群體生活的環(huán)境，群居生活有那種年齡之間的滲透，看比你大一點(diǎn)的孩子抽煙什么的，那些都會滿足你對長大之后的期待和想象。院子里好多孩子，放暑假，晚上沒事兒，就一起去公園里看別人談戀愛，感覺特刺激。結(jié)果是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那個男的 “咚”地一下拿一鞋就扔過來了。小時候就覺得這太刺激了。后來應(yīng)該也去過，但都沒大有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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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最初的北京印象是什么？關(guān)于北京公園的感覺呢？

A：我印象特別深，至今記憶猶新，就是我五歲的時候，我大姨帶我來北京。那一次是路過北京。我們?nèi)チ颂彀查T廣場，風(fēng)特大，我被刮倒了，褲子還弄了一洞。到安陽下火車，我媽來接我，說“想我嗎？”我說不想，就跟我媽說那個洞。那個記憶其實(shí)很模糊，但對那個洞的事印象特別深。在北京去公園，一次是在非典期間，和女朋友從花家地打車去的北海公園，一路暢通，公園里就沒有人，我們還劃了船，感覺那個公園就是專為你開放的。一次是在大學(xué)或者是附中的時候，記不太清了，小時候的哥們兒來北京。特?zé)岬囊惶欤覀內(nèi)チ祟U和園。我們拍照片。這就是一個情結(jié)。 我覺得這種情結(jié)，正好和我們的父輩有一個銜接。還有最近一次去圓明園，為的是散心，也拍照片，但自己留影就少了。再有，就還是讀附中談戀愛的時候，冬天去后海滑冰特別好。大冬天那會兒沒有羽絨服，就穿件布棉襖，特冷的天，在外面站著，你就不覺得冷。我現(xiàn)在想起來還說吶，那時候冬天都怎么過的。我就跟學(xué)生說這個，你畫畫就應(yīng)該是這種狀態(tài)，就是你戀愛的狀態(tài)。畫畫就是談戀愛。那種單純和那種可愛，大冬天就在外面站著，下著雪，不覺得冷。現(xiàn)在都無法想象，穿著羽絨服開著車都受不了。我對那段上學(xué)談戀愛去公園的印象就是，什么冷呵，不知道。就沒有一點(diǎn)冷的印象和感覺。那么干凈的東西其實(shí)特重要，我覺得畫畫我為什么能堅持，也是因為這種感覺 我在畫畫的時候還能觸摸到這種感覺，心里面滿滿的感覺。

Q：“公園”這個詞，通常都會讓你想到些什么呢？

A：記憶。2008年在德國Aschaffenburg辦《here & there》個展的時候，那個城市很小，有一條河，很像一個公園。我沿著那個河岸走，會有很多情緒在里面，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當(dāng)然，和公園有關(guān)的記憶里，也會有些許的遺憾。不過，現(xiàn)在想來遺憾都是財富。沒有這些遺憾，哪來這些畫呢。

Q：你畫得第一幅和“公園 ”有關(guān)的作品是什么？能具體說說它產(chǎn)生的經(jīng)過嗎？

A：是2002年，也可能是2000年。就是那張我在公園里拿槍的一張照片。當(dāng)時畫還是毫無意識的。好像在哪兒看見過里希特，就覺得有刺激，就受了里希特的影響。里希特是個刺激，你能感覺到他那里面的文獻(xiàn)感，于是，你就看到那個東西了，你就想畫，然后就畫了。畫完以后，就覺得特好，比我想得要好得多。畫下來以后就一直擱那兒了。前幾年，那家德國畫廊的老板看到了圖片。他喜歡就拿走了。除了這一張，還有兩張。

所謂有意識就是主動去畫，但是潛意識里似乎也一直也都在畫。應(yīng)該是07年開始關(guān)注的。我感覺是沒有目的的在畫畫，也畫靜物，還找來模特畫。我沒有一個方向，只是有一種感覺。附中有圖書館，我會常去翻翻畫冊什么的。大概是在中國建國十周年的時候，各個省份都出了一本畫冊。畫冊里有工業(yè)生產(chǎn)，我對那個沒有太大興趣，但我對每個里面那些和城市生活有關(guān)的圖片有感覺，大都和公園有關(guān)，我都把它拍下來了。借助這些圖片，能看到我們的父輩對公園的認(rèn)知。我覺得我們對公園的感覺和他們有極其相似，和頗有共性的一面。小時候我媽媽帶我去公園，我相信她也是樂在其中的。 比如她跟我說起的那塊表，在公園照相的時候，一塊表，每個人都要戴一遍。有件好衣服，大家都要穿一個遍。那里面有一種隱秘的東西，被傳遞了出來。

Q：你是在什么時候，什么樣的情形下接觸到Luc Tuymans 和Michael Borremans的？他們的繪畫作品在哪些方面觸動到你？

A：Luc Tuymans是讀研究生的時候，在陳文驥先生那里看到的，當(dāng)時就很激動。說白了，就是你想說的他都說了。Michael Borremans是一個朋友來我畫室看畫提到的。我一看，他們倆在繪畫的感覺上很相似。那種感覺就是沒完，沒有結(jié)束，作品背后似乎隱藏了什么東西。我喜歡他們的顏色，大概和我自己的色彩感覺有關(guān)。比如有人形容Tuymans的色彩，會說什么酸綠色。

Q：那你希望你的繪畫作品能夠傳達(dá)出的味道是什么呢？

A：嗯。應(yīng)該是我最近喝的那種中藥的味道，很曖昧，也帶一點(diǎn)酸的感覺。

Ｑ：最近你在看什么？聽什么？

Ａ：最近在看《無邊的現(xiàn)實(shí)主義》。一直還在聽那個樂隊，痛苦的信仰，他們有首歌，叫《安陽》。有失望的感覺，但又不甘心，能堅持。還有Amy Ｍann，帶點(diǎn)憂傷的東西。不過，我還是佩服崔健的自制力，那種說不的能力很強(qiáng)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