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中的冰川(水墨)? 劉國松
“再過50年,還能看到這么好的雪景嗎?我不希望我們的后代只能通過水墨雪景才能想象冰雪的魅力。”1月9日,“冬韻——水墨雪景”展在香港中環(huán)廣場拉開帷幕,被譽為“臺灣現(xiàn)代水墨藝術之父”的著名畫家、此次展覽顧問劉國松在開幕式上倡議:“低碳”生活,人人有責!
由香港信和集團“香港藝術”項目提供學術支持贊助的“冬韻——水墨雪景”展,集中展示了兩岸三地畫家劉國松(臺灣)、陳成球(香港)、陳君立(香港)、白海(大陸)的雪景新作。陳成球、陳君立是香港現(xiàn)代水墨畫運動的先鋒,他們的雪景繪畫嘗試運用新的表現(xiàn)技法,創(chuàng)建了有別于傳統(tǒng)的新風格、新形式。白海來自沈陽,數(shù)十年來致力于雪景山水畫探索,其筆下的霧凇繪畫堪稱一絕。
展覽開幕式后,劉國松接受了本報記者的專訪。
“當代”不等于西方
記者:您是臺灣現(xiàn)代水墨運動之父,一直以革新者的形象出現(xiàn)。很多當代藝術家認為水墨畫家的作品和現(xiàn)實沒有關系,您怎么看?
劉國松:他們的作品才和現(xiàn)實沒有關系呢。這次展覽不就是在關注全球變暖問題嗎?中國所謂當代藝術家的作品多是跟風西方,沒有站在中國人的立場上反映中國的問題。
我當年是“全盤西化”派,五體投地地崇拜法國的“五月沙龍”,后來才意識到,真正有文化思想的人,都會考慮作為一個中國藝術家應該做什么,于是從西洋畫轉(zhuǎn)攻水墨。我不反對當代藝術,但是我反對全盤西化。
記者:您上世紀60年代游學世界的時候就已經(jīng)接觸到當代藝術了?
劉國松:上世紀60年代,我曾在華盛頓看過一件非常棒的裝置作品,至今印象深刻——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太太坐在大而舊的沙發(fā)椅子上,穿著一件舊裙子,裙子剛剛蓋住膝蓋,膝上抱了一只巨肥的大貓;旁邊模擬老太太頭部輪廓所做的圓桶里,放了一張非常漂亮的18歲小姑娘的照片;老太太左手邊的茶幾上是年輕人和小孩的照片,茶幾的旁邊則擺了一個落地的草籠子,黃毛小鳥在籠子里一直跳個不停;鳥籠的右邊是針線簍;后面的墻上是一位海軍將領的遺照,帽子上長了草,胸部是徽章……
這件作品的標題叫“等待”,用對比的方式反映了美國孤寡老太太晚年生活的孤單。裝置作品刻畫的是老太太,她的海軍將領老公很帥,可惜離她而去。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很美,她很懷念當年的日子。現(xiàn)在的子女都不在身邊,她只有觀看照片和電話與他們聯(lián)系,只有老貓相伴,她把情感寄托在貓身上,所以貓養(yǎng)得肥肥的。
在美國,子女往往不和父母居住在一起,有很多孤寡老人身邊沒有親人,非常孤獨。我看了之后,感動得淚都快掉下來了。這件作品真正反映了美國的問題,而且藝術手段很高明。
記者:您剛才說的是您欣賞的當代藝術作品,有反面教材嗎?
劉國松:1972年,我被德國科隆東方美術館邀請辦展覽期間,參加了一個當代藝術展的開幕式。開幕時,從大堂后面慢慢走出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脫得一絲不掛,躺在大堂中間。有一個人提了羊,綁住羊腿,將羊倒掛在女孩背后的墻上,羊頭朝著女孩的肚臍眼。提羊的人,拿了一把匕首從羊尾巴一刀切開,血頓時淋在女孩的身上。為了成名,越是嚇人一跳,越是讓你記得住。
國內(nèi)的很多當代藝術家也開始效仿,想辦法讓人嚇一跳。后來聽說南京有個藝術家躲進牛肚子里。這不是中國人的辦法,不是中國人的境界。中國藝術追求繞梁三日,鉆牛肚子嚇人一次可以,下一次怎么繼續(xù)下去,就難了。
記者:您覺得形式不是問題?
劉國松:如果站在中國人的立場,各種表現(xiàn)的形式都可以利用。但不是照樣拿來,不是復制,不能忘了自己的立場。比如上海藝術家王天德的裝置作品,我就覺得不錯。
很多藝術家沒有想問題,流行什么就做什么。有一些當代藝術家雖然作品不太成熟,但是站在中國人的立場,我也很喜歡。“當代”不等于西方,中國人應該有中國人的當代藝術。我看了一些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覺得根本什么都沒有,就是堆了一堆東西,還怕人家看不懂,寫了一大堆文字。藝術本身就是說明,哪用文字來說明?
年輕畫家要看清
藝術背后的陰謀
記者:當代藝術為什么那么受關注?
劉國松:1993年,哈佛大學的亨廷頓教授發(fā)表了《文明的沖突》一文,他認為世界上有兩種文化沒有被同化,一是伊斯蘭教文化,一是儒家文化。他對中國的崛起非常擔憂,建議美國政府和歐洲國家合作。
有幾個大陸的當代藝術家為什么這么紅?完全是美國人捧出來的。美國人捧樣板,然后讓國內(nèi)的年輕人跟著走。同化全世界是美國的一個目標。
當年臺灣的畫家到美國,剛好趕上美國的照相寫實主義,有一些畫家跟著照相寫實主義的潮流走,被邀請到美國很好的畫廊去展覽,而且作品賣得不錯。這些畫家回臺灣后,簡直不得了,自稱“我是國際性的畫家”,吹得一塌糊涂。于是,臺灣的年輕畫家跟著他們走。等照相寫實主義的風潮過去,他們就被淘汰了。張曉剛在紐約賣得很高,我不認為美國的收藏家真的愿意花那么高的錢去買中國人的畫。《藝術的陰謀》一書告訴了我們其中的秘密:“國際當代藝術”既非“國際”亦非“當代”的藝術,而是美國人“二戰(zhàn)”后在世界上強行確立的一種“美國式藝術”。
被捧的畫家有三個共同點:一是油畫;二是人物畫,因為人物畫是西方藝術的主流;三是作品具有反政府、反社會、反現(xiàn)實的傾向。年輕人看到這樣的畫能在國際上賣很高的價錢,馬上去追風。很多年輕畫家不理解背后的藝術陰謀,他們只看到現(xiàn)象而沒有能力去分析。
記者:您期待看到什么樣的當代藝術?
劉國松:我們是一個兼容并包的民族,不排斥學習別人的文化,但要消化,用有營養(yǎng)的部分來增強自己的體力。藝術家首先要把自己的坐標找好,再談所從事的文化事業(yè)。橫坐標是中國5000年的文化傳統(tǒng),縱坐標是外國文明,兩個坐標要交叉在中國的文化土壤上。一方面,把中國的傳統(tǒng)拿來,有選擇地保留;另一方面,有選擇地吸收西方現(xiàn)代文明。在兩者之間,針對中國的問題建立現(xiàn)代中國文化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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