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想回普林斯頓大學繼續(xù)念書,1968年,傅申赴普林斯頓大學留學。根據獎學金約定,三年后,傅申回到臺北故宮。臺北故宮院長蔣復璁表示將來想提拔傅申做副院長,勸他不必再回美國。這時傅申才三十幾歲,既沒有行政經驗,也沒有行政興趣,臺北故宮四五十歲的人傳聞:“傅申做副院長,那我們做什么?”傅申一想,決定再回普林斯頓大學,隨方聞讀博士學位。
當傅申正在完成普林斯頓大學博士論文時,耶魯大學請他去演講,周圍坐了一些老先生、老太太,包括張光直先生。演講結束后,主辦方告知傅申:耶魯大學的教授會議已經通過了。原來耶魯大學想找一個教中國美術史的老師,這場演講便是面試。
在耶魯教了三年后,華盛頓國立佛利爾美術館館長寫信告訴傅申,館里的中國藝術部主任要離開了,希望他到華盛頓任職。傅申自認英文不好,在耶魯大學教書太辛苦,第四年就到華盛頓去了。從1979年到1994年,傅申在華盛頓國立佛利爾美術館負責中國部門的藝術品展覽、研究、收購、鑒定。
2004年,傅申從美國回到臺灣任教,住在風景秀麗的碧潭。傅申認為書法要走向現代,一定要有創(chuàng)新?!拔覀儗憘鹘y(tǒng)的書法是寫不過古人的。古人天天寫,而且千百年來篩選下的這些書法家,沒有辦法超過?,F代人要有現代的風格,要有現代的題材?!备瞪暧X得篆書最圖像化,因此常作試驗,對書法進行繪畫性處理。但他又堅持書法沒有傳統(tǒng)的根基是不行的?!坝泻芏鄷乙惶斓酵韯?chuàng)新,不耐看,沒有根基,沒有修養(yǎng)。所以,一定要經常從古人里面去學習、吸收。但跟古人是競爭不過來的,要創(chuàng)新?!?/p>
江兆申開玩笑:傅申人盡可師
時代周報:當年跟你同在臺北故宮的江兆申先生,70出頭就去世,太可惜。
傅申:是的,但你說可惜,他自己很滿意。為什么呢?在故宮同事時他常跟我說,算命先生告訴他,59歲那一關很難過,他過了,而且書畫的成就越來越高。他有臺北故宮副院長的地位,開畫展,畫全部賣完,買了兩棟房子,有失有得。
時代周報:江兆申先生給你的印象如何?
傅申:他很有意思,我很佩服他。他沒有傳統(tǒng)學校的學歷,讀了私塾,到臺灣基隆后,因為字寫得好,有傳統(tǒng)文學的根底,所以在學校做秘書和國文老師,后來又在臺北成功中學教書。我?guī)煷螽厴I(yè)以后在師大附中做教員,因為同屬于“海嶠印集”而認識。他是自己用詩文去向溥心畬拜師的,溥先生覺得他的詩作得還不錯,書法也有根底,所以收他。江先生很聰明,大部分都是自己學的。在臺北故宮,我們坐在一起面對面三年。我先念師范大學,后來念文化研究所,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老師,他就開我玩笑:“你啊,人盡可師!”他說自己:“我只有一個老師,溥心畬?!?/p>
時代周報:你的老師里面有哪些名師?
傅申:黃君璧是系主任,他傳統(tǒng)功底很深,離開大陸之前,花鳥、人物、山水都畫得好,徐悲鴻請他在南京的中央大學做教授。到臺灣后,晚期面貌比較統(tǒng)一,變化不多,文人畫也畫得少了。他畫云海和瀑布是專長。
評價董陽孜:還要在傳統(tǒng)上下功夫
時代周報:于右任先生和臺靜農先生這兩大書法家,晚年都在臺北,你如何看他們的書法?
傅申:在中國書法史上,于右任絕對是民國代表書家之一,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他也不是想要做書法家,他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他后來發(fā)展出標準草書,開始一種文字運動。寫中國的繁體字,花的時間太多,他想把歷代的草書標準化,希望大家寫字節(jié)省時間,而且互相認識。他也喜歡寫,求字的人特別多,都是免費求的,來者不拒,家里堆了很多紙,天天寫字,他的副官一天到晚替他磨墨,字越寫越好。大陸有沈尹默,我說“南沈北于”,都是了不起的。沈尹默在大陸有一點被埋沒,因為寫得太傳統(tǒng)。另外一些書法家像白蕉、潘伯鷹,有時寫得更風流瀟灑。
臺靜農先生是臺大中文系的教授,中文底子好。他年輕的時候其實也下過功夫,練字比較傳統(tǒng)。后來他跟張大千認識,張大千勸他學明末的倪元璐,把仿倪元璐的作品送給他。靜農先生發(fā)現沈寐叟也是學倪元璐的,但是沈寐叟的字變化更多,所以他兼學兩家,寫出自己的風格,越寫越好,也成為一家。
時代周報:現在的書法家如董陽孜,你如何評價?
傅申:董陽孜是學設計的,但從小就練書法,學顏體,少有女孩子寫顏體寫得那么雄壯,實在很難得。她是我的學妹,我在師大附中教書的時候,她有時候拿練習的字給我看看。后來,她從美國學設計回來,開始解構行草,像圖畫一樣,是從顏真卿的《裴將軍詩》開始的。那件作品又有楷書,又有草書,又有行書。她后來專門把一件書法當作繪畫處理,先在小紙上設計,選定一個句子,安排好以后再寫在大宣紙上。她曾經問我的意見,我說:你的字設計感很好,但是傳統(tǒng)的行草功底還可以加深。她喜歡寫大作,越來越大,氣勢磅礴,這是女人中很少有的,很多男性的書法家也沒有這樣的氣魄,這就是她了不起的地方。可是,我說:你一定要在傳統(tǒng)上多下一點功夫,才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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