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之后呢?
李:因為那組用膠帶貼出來的指針對我影響很大,時間對我來說像一個沒有形的面包,是一個整塊,但你可以通過陽光的移動把面包(時間)切成不同的片,于是我就拿了很多黑布去太陽下接陽光,然后用鉛筆快速地把一段時間內(nèi)的陽光勾下來。鉛筆和黑布之間有光感上的反差,鉛的黑色會變得很亮,于是鉛筆的反光也作為作品構成的一部分留在了里面,我畫的是光,最后呈現(xiàn)的也是一種光,而影子則是隱藏在其中的。
記者:以時間為線索的作品中間,并沒有材料上的重復。
李:對我來說,材料的特殊性并不可能成為一種風格,或作為我的標識。在別的藝術家那里有可能成為一種線索,但在我不允許自己這樣。
記者:這個標準是什么時候確立的?
李:2008年。從洗過的油畫到透明膠帶,再到用鉛筆畫的光有幾批作品,從表面看下來并沒有體系。所以跟畫廊談合作的時候我就強調,如果你們要找一個專門貼膠帶的人就找錯了,作品從表面上看沒有關系,但它們解決的都是我個人對生命的理解中的一個維度,這個維度是非常個人的。所以當你打破材料去辨識一個藝術家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所有的東西都很完整。
記者:說說人民幣的那組作品吧。
李:當時我很質疑我跟畫廊的合作關系,這種質疑放大后就成了藝術和資本間的關系,它們之間的關系是很模糊的,很多錢在這個行業(yè)里的運動你是看不見的,但最終它們還是留下了痕跡。之前我在大理賣了一張畫,幾千塊錢,激動地點了三、四遍后大拇指就變紅了,所以我拿過三個廢棄的展臺用錢在上面一擦,顏色就留在了上面。于是我取出卡里所有的錢,大概8000塊,在展臺上擦出一道道的痕跡,一張錢擦一、兩下,然后再把所有擦過的錢存回去,重新取出新錢出來繼續(xù)擦,這個過程里我往返在銀行和工作室之間很多次,最后錢還是回到了銀行,在市場上流通,但也留在了展臺上,成為藝術的一部分。
“放大”和“縮小”的辯證
記者:之后的作品轉向了對觀看方式的思考。
李:一個圖像放大和縮小之間的誤差,會生成兩個不同的圖像,于是我用馬賽克呈現(xiàn)了這一變化,但是對放大圖像的這個問題并沒有結束,如果集中在圖像上就是畫什么和怎么畫的問題,這并不是我關心的事情,而是對油畫本身的興趣,這個興趣點落在如何看上面。所以后來就有了用麻繩編織成畫布的那個系列,把油畫的物質構成(布和顏料)放大,一種特別的質感就出來了。
記者:與之前洗畫布時的觸感有關系嗎?
李:留下了一些痕跡,不然我不會去思考布和顏料的關系。我把整個畫布像雕塑一樣做出來,然后按照一張畫的紋理去思考如何填平麻繩的間隙,并構成一個畫面。我通過放大油畫的物質感而讓作品本身擁有了新的形式語言,這點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記者:在這樣的一張布上創(chuàng)作和之前畫油畫的體驗有本質的不同嗎?
李:本質還是在于你處理的對象不同,油畫通過塑造一個物象表達觀念,而我則把自己縮得很小了進入一張油畫的內(nèi)部,在里面感覺顏料跟布的關系,這在一張很平的布面上是無法體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