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公園里,人多。湖邊、柳蔭下、繁花前或居高臨下處的坐椅,都早已被人坐滿。我和老伴走累了,也想小坐片刻,只好不選地點,碰到空椅子便坐下。一坐下,感到很舒適,而且左右游人少,較清靜。因面前只是空蕩蕩的一片草坪,沒有什么可看可玩的,我感到分外舒適,仿佛覺得那草坪就是池塘,就是湖泊,就是海洋,是浩渺的空間,有無盡的蘊藏。
是因為累了,坐下便舒適,面前的一切也就都顯得可愛。也許是吧!但更由于我們剛看完月季花展覽,從那艷麗叢中走出來,遠離了鬧哄哄的色彩的鑼鼓聲,突然轉向一片寧靜的綠茵,感覺和感情都得到異樣的滿足。并且,你細看那草坪:緩緩的起伏,輕輕的節(jié)奏,線的千姿百態(tài),點的出神入化……真是充滿生命的海洋!
北京新建了無數(shù)高層建筑的民居,那高樓和高樓之間的空地,大都還停留在工地的狀貌中。居民們擔心其間又被蓋些雜亂的小房子,蓋房子又派什么用場呢?當健身的運動場?兒童游戲場?栽花種樹?我希望造草坪。五顏六色的服飾多起來,到處彩色斑斑,眼底缺的不是跳躍的色,倒是單純與靜穆的環(huán)境。我國駐馬里的大使館占地面積不小,院里有偌大一片光溜溜的水泥池,干凈而單調,正打算拆毀后改造成草坪,因非洲天熱,水泥地燙腳。北京夏季地面雖未必燙腳,但也還是草坪比水泥地好,樓上樓下的居民,開窗見草地,感到生活在輕松愉快的大自然中。
有時候,一連忙碌了幾天,突然有暇可作畫了,但卻畫不出來,沒有畫意。必須先有空閑,閑思閑想,畫意才慢慢蘇醒。我永遠需要這段空閑與遐想,這是創(chuàng)作生涯中的草坪。這遐想中的草坪與生活中的草坪還真有姻緣似的,作者經(jīng)常會在草坪中發(fā)現(xiàn)啟示,獲得構思。畫里也有草坪,中國畫中善于運用空白,那空靈的白,其實就是草坪單一的綠。藝術中的“休止”,不就是生活中的休憩嗎!生活中的草坪寬容思緒的任性,藝術中的休止給觀眾留下了自己想象和創(chuàng)作的余地!
載《北京晚報》1983年6月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