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昆曲的身段,都是配合著唱的,邊唱邊做,彷佛在替唱詞加注解。我看到傳茗教葆玖使的南派的身段,有的地方也有他的用意,也是照著曲文的意義來做的,我又何嘗不可以加以采用呢?我對演技方面,向來不分派別,不立門戶。只要合乎劇情做來好看,北派我要學,南派我也吸收。所以近來我唱的《游園》,為了遷就葆玖,倒是有一點像《南北和》了。” 梅先生和我說:“看看父親的話,好像也很平常,可真是做起來,決非易事。我畢竟當時青衣已經學了五、六年了,跟著《夏聲戲校》實習演出也有三年了,對青衣身上已習慣了。第一次排時,父親有點耐不住了,他說‘春香是貼(五旦)不能那樣走,你那樣和我差不多,不是臺上兩個杜麗娘了嗎’接著他脫了上衣說:‘我給你走一個《鬧學》春香的出場,你自己好好思考罷。’他給我走了一個完整的貼的出場,我說實在的,平時在家中,他也沒有時間,那樣實實在在地走一次,我真的看傻了,那種靈氣,沒法學。” 梅先生和我說:“你沒見過,真是沒法學。”我說:“可以想像,連筱老板,都說‘梅大爺身上沒法學’”。那一年,正是建國第一年,梅蘭芳正式發(fā)表了“移步不換形”的觀點,梅蘭芳語重心長地說:“因為京劇是一種古典藝術,有它千百年的傳統(tǒng),因此我們修改起來就得慎重,改要改得天衣無縫,讓大家看不出一點痕跡來,不然的話,就一定會生硬、勉強,這樣它所得到的效果也就變小了。俗話說:‘移步換形’,今天的戲劇改革工作卻要做到‘移步’而不‘換形’。”說真的,這是今天現(xiàn)代化的社會里,各行各業(yè)都行得通的哲理。” 梅先生說:“我也經歷過一些莫明其妙的演出,例如我和王琴生在蘇州開明大戲院演的《四郎探母》,就非常奇特。“多情”的鐵鏡公主知道楊四郎要出關,居然沖到邊關要抹脖子自盡,提出‘劃清界線’鮮明立場的強烈要求。后來連演員和觀眾都感到十分滑稽和不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其實,這種想法,也不是誰發(fā)明的,到現(xiàn)在還是不斷地冒出來,最近張晶演的《四郎探母》“盜令”的肖太后,芙蓉草、尚小云、吳富琴、魏蓮芳的影子幾乎沒有了,連她們天津的楊榮環(huán)的影子也沒有了,像個外國人。她在實踐史坦尼的理論,盡管史坦尼拉夫斯說過看了梅蘭芳的指法,他的一百個學生的手都可以剁掉了。這是他對京劇虛擬程式的欽佩,可是他也曾說過,他的學生表演‘失戀’的情緒,最合適的方法是趴在舞臺上用嘴去啃地板。 當前,真正可怕的是我們自己對傳統(tǒng)的不尊重,甚至背叛,而不是西方流行的入侵,我們長期以來并沒有體系化、成型有序的京劇美學理論的表述。幾十年來的指導理論全是西方戲劇觀點,都是用它來表述,解釋中國戲劇的內涵和本質,這無可避免地影響了中國京劇的發(fā)展。 我和梅先生說:“您最近在全國政協(xié)的關于強化繼承傳統(tǒng),發(fā)揚流派的提案,已經得到中國戲曲學院領導的重視。只要真正創(chuàng)建、不斷完善和諧社會,建全法制社會。我們京劇一定會慢慢回到“移步不換形”的真理上來的,我在中國戲曲學院已經感覺到了,不管我們看不看得到,一定有希望的。” 梅先生笑著點點頭。 他們父子合作《游園驚夢》,三天演完后,在中國大戲院這一期中,又演了五次,一共八次。大軸《游園驚夢》不變,前面老生、武生戲不斷翻花樣,這就是梅蘭芳對梅先生的期望,梅蘭芳對昆曲的態(tài)度,梅蘭芳劇團對市場的把握和策略,是綜合性的,行之有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