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shù)與美 美與對藝術(shù)的思考之間有著很深的關聯(lián)。哲學中研究藝術(shù)的分支 美學也研究美的本質(zhì)。許多人想當然地認為藝術(shù)品就該是美的,甚至藝術(shù)的全部目標就是美。我們?yōu)楹螘@么想?我們所想的是正確的嗎? 18世紀,當我們的藝術(shù)范疇開始形成之時,美與藝術(shù)被放在一起討論,因為二者都被認為提供了快樂。當哲學家們自問,這種快樂的特點是什么、它是如何被感覺到的時,他們的回答是:它是一種智力上的樂趣,我們通過一種被稱為無功利靜觀的特殊的注意力來感知它。他們所說的“無功利”,意指我們在觀看時拋開一切個人的、實際的利害關系。比方說,如果我們察看一個桃子是否已經(jīng)熟得可以吃了,那么我們就是帶著對直接的個人利益的考慮在觀察它。如果我們往后退,欣賞它的顏色、紋理、飽滿的外形,而心中并未想到吃它,那么我們就是在不帶私心地觀察它。如果我們喜歡自己所見到的,那么我們說,這個桃子是美的。 愛德華·韋斯頓(Edward Weston)的攝影作品《卷心菜葉》(Cabbage Leaf,2.9)體現(xiàn)了這種冷靜的、保持距離的注意力。凝眸注視著光線輕撫優(yōu)雅地拱起的菜葉,我們幾乎可以感到自己的想象脫離了實際的思慮(它適合做成涼拌卷心菜嗎?它是不是太蔫了?)。在看的時候,我們逐漸意識到,這個彎曲的物體是一個純形式,而根本不是一個叫做“卷心菜葉”的東西。它看上去大概像拍岸的浪,或拖在草地上的舞裙。讓自己的想象力這樣跳躍飛舞,是哲學家們所描述的快樂的一部分。 但我們在看藝術(shù)品時,是否總能感到快樂?對于一幅像貝利尼(Bellini)的《圣母憐子》(Pietà,2.10)這樣的畫而言,“憂傷”可能是更合適的詞。畫的標題Pietà是意大利語,意為“憐憫”,它是基督教藝術(shù)中一個基本題材的名稱,表現(xiàn)的是耶穌被人們從釘死他的十字架上放下來后,他的母親馬利亞抱著兒子的情景。貝利尼把這件作品設計成一幅禱告像,即意在集中和激發(fā)宗教冥思的畫像。雖然題材既令人悲痛又感人至深,并不能讓人快樂,但許多人還是會覺得這幅畫是美的。 一些理論把美與對稱、簡單的幾何形式和純色這樣一些形式特征聯(lián)系起來。比方說,在《圣母憐子》中,貝利尼把馬利亞的長袍處理成一個對稱的三角形。基督所纏腰布的白色在馬利亞的頭巾上得到了延續(xù)。頭巾的曲線與背景中路的蜿蜒曲折相呼應。她長袍的純藍色和純紫色與天空的淡藍色形成呼應關系,也與她背后植物的深綠色相配,畫的其余部分則用的是柔和但鮮艷的礦物顏料。如果我們覺得貝利尼的《圣母憐子》很美,使我們有此反應的興許就是以上這些特質(zhì)。 為了靜觀貝利尼畫作的形式美,我們使自己與使人產(chǎn)生同情的題材分離開來,有點像愛德華·韋斯頓為了拍攝照片,而超脫于他對卷心菜可能產(chǎn)生的一切感覺。但不是所有的藝術(shù)都能如此輕松地做到這種超脫。像弗朗西斯科·德·戈雅(Francisco de Goya)的《克羅諾斯食子》(Chronos Devouring One of His Children,2.11)這樣的畫似乎關閉了產(chǎn)生審美距離的一切可能性。它攫住我們的喉嚨,展現(xiàn)給我們一幅恐怖十足的圖景。 作為一名在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幾十年里度過職業(yè)生涯的西班牙畫家,戈雅親身經(jīng)歷過混亂的年代,親眼目睹了可怕的殘暴、愚蠢、戰(zhàn)爭和殺戮行為。作為一名為西班牙宮廷服務的官方畫家,他受命畫輕松愉快的場景、寧靜祥和的風景和高貴莊嚴的肖像。在他出于個人原因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他表達了自己對人性日益悲觀的看法。《克羅諾斯食子》是戈雅在自家墻上畫的一組夢魘般的畫中的一幅。根據(jù)它們不可抗拒的視覺力量和急迫逼人的寓意,我們認為它們是非凡的藝術(shù)。但我們必須承認,它們把快樂和美的觀念遠遠地拋在了身后。 藝術(shù)確實能夠產(chǎn)生快樂,正如最先研究美學的那些哲學家所強調(diào)的那樣。但它也會激起悲傷、恐懼、憐憫、敬畏和其他各種各樣的情感。一條共同的主線是,在這兩種情況下,我們都因畫本身的緣故而發(fā)現(xiàn)了觀看體驗的寶貴。藝術(shù)讓觀看有了真實的價值。類似地,藝術(shù)可以是美的,但并非所有的藝術(shù)都試圖變成美的,美不是藝術(shù)的必要條件。美一直是一個難以理解的概念,每個人都能感覺到它,許多人因它而產(chǎn)生爭執(zhí),卻沒有一個人能定義它。藝術(shù)家跟我們所有人一樣受到了美的強烈吸引,一次又一次地回歸于它,盡管回歸的形式并不總在我們的意料之中。他們常常在新的天地,比如一片卷心菜葉中搜尋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