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些實干的人很重要,到后來的《今天》就都成作者了,你發(fā)一首詩二首詩都成《今天》的了,像顧城、楊煉、舒婷、江河都是在《今天》上發(fā)表了作品才出名的嘛。人們認識的是作者,實干的這些人都沒有什么名,當(dāng)然徐曉有名是因為她后來也寫東西。周郿英不寫,老鄂也不寫,劉念春,劉青的弟弟,他也不寫,人家哥倆把房子都讓出來給我們當(dāng)編輯部了。從第二期開始,編委就沒再變動,后來黃銳又回來了,不過他也不怎么摻和了,他主要搞星星畫展了。還有一個趙南。就是這些人一直堅持辦到底。
后來我們每星期到趙南家開一次會,他住十條那兒,房子比較大,父母都是老革命了。我們當(dāng)時比較民主,作品討論會開會定稿,有什么作品大家誰朗誦一下看看能不能上,上哪期。當(dāng)時我們已經(jīng)通過徐曉的關(guān)系在北師大印刷廠印了我們雜志藍色的封面,比別的雜志要講究得多了。第一期也就印了幾百份。我們的印刷水平提高了,設(shè)計封面之后我們又加印了1000份第一期,以后我們每一期都保持在1000份上。當(dāng)時的蠟紙能印到1000份就不錯了,因為我們沒有好的印刷機嘛,是用手推的那種。后來是老北島認識的一個在“文革”中很出名的叫關(guān)鋒,他的兒子在山東德州有印刷機,老北島跟我商量,讓我去德州,那是秘密之行,生怕出什么事。我好不容易找到關(guān)鋒的兒子,手搖的印刷機,300塊錢吧?把那個給扛回來了。有了這個家伙真是如虎添翼,再加上老鄂會弄這個,每張蠟紙印到1000份還能保持清晰并且蠟紙還不至于破了。開始是手刻,后來為了保證印刷質(zhì)量,是打印的。從第一期開始就有反饋,收到大量的來信,我們在第二期的時候就把編輯部的地址寫出去了。收到大量的來信要訂,基本上都是訂戶,在外邊賣的很少。提前貼出告示,很早就排一大長隊,到那嘩一下就搶了,連散頁都賣了,供不應(yīng)求,那時候數(shù)量有限。郵寄都是老鄂去郵局寄,還是很麻煩的,但都能寄出去。當(dāng)時就賣五毛,還是八毛,我們就是收成本費,為了下一期買紙什么的。那時是很艱苦的,我是《今天》唯一一個拿工資的人,因為那時我在工廠只呆了幾天,就不讓我回去上班了,回去還得讓我寫檢查,還得深刻些。想想我也不適合干那個,我本身也不是那么守紀(jì)律的人。我就全力以赴地干《今天》了,但是沒錢、沒生活費,編輯部專門開了一個特殊的會,決定給我每月發(fā)點工資,二十幾塊吧,按星期給,因為老北島怕我一有錢就喝酒什么的花沒了。
79年4月8日,第一次詩歌朗誦會,在玉淵潭公園,那也是《今天》第一次搞活動。去了上千人,警車很多。在那就搞了兩次,后來在紫竹院公園還搞過讀者作者交流會。79年“星星畫會”被取締,它們和我們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都是朋友嘛,我們肯定得盯著往上干,10月1日搞了一次游行,那是建國三十年大慶啊,浩浩蕩蕩的,人多了去了,都是看熱鬧的,真正游行的也就二十幾個吧。當(dāng)走到府右街的時候,啪啪出來很多警察攔上了封鎖線,當(dāng)時警察都穿白衣服,白花花一片,喊不許向前走,不許經(jīng)過中南海前門,讓我們從音樂廳那里右拐走前門那條大街。我們就走前三門,北京市委在王府井那塊嘛。在北京市委院里還演講,黃銳幾個上去交抗議信。上去,下來,散了,最終也平安無事。后來“星星畫會”和北京美協(xié)、中國美協(xié)做交涉,允許他們做展覽了。
談一談趙一凡這個人,《沉淪的圣殿》中專章寫到了他,稱他為“收藏了一個時代的人”。
認識趙一凡是辦《今天》雜志之前,我76年回北京,77、78年認識的,他也算是我們的一個編輯。他是殘疾不能走路,剛認識的時候還能拄著拐,后來整個就走不了了。去他家不經(jīng)常也不短,他一直對我挺好,我們?nèi)]見過外人,但是在他家見過徐曉。那時我沒工作,生活狼狽不堪,有一次他還給了我點錢,也幫我保存了不少詩,一直對我非常好。我們一辦《今天》雜志見他的次數(shù)比較少了,我們每期的《今天》雜志都要放他那里幾份,因為他比較喜歡收集這種資料,“文化大革命”的小報什么的,多了。從“文革”期間就開始搜集,他就喜歡這些東西。他爸是文字改革委員會的主任什么的,據(jù)說他是神童,給《辭?!犯氵^校對什么的。趙一凡比我們歲數(shù)大,有時給我們出點主意什么的,具體的事他沒怎么參加。見他的時候也不算多,我們那時特別忙。
趙一凡應(yīng)該說確實起了很大的作用,保留了很多人的作品,我72、73年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從他那里得到的,要是沒他,可能這段歷史資料就消失了,就不存在了,所以他的重要性就在這方面。他為人特別好,身體殘疾,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大腦袋,似乎沒有身體,很神奇的一個人。
當(dāng)時《今天》的規(guī)模也比較大了,已經(jīng)有1000份,我覺得這個數(shù)字已經(jīng)非??捎^了。
《今天》每期差不多1000份左右,第一期印了兩次也不過1500份,因為一張蠟紙印不了更多,一是紙張還得裝訂什么的,費事,蠟紙印不了多少,沒有現(xiàn)在這樣好的設(shè)備。在當(dāng)時民辦的刊物里面《今天》算是印刷得最好的。后來就是現(xiàn)寫現(xiàn)發(fā),有時候稿件不夠,老北島就對我說,你先別干了,找一地先寫去,有的時候質(zhì)量就差點因為得充數(shù),因為稿子選不出符合我們要求的那么多。后來《今天》結(jié)束之后倒踏實了,到81、83年那時候,《陽光下的向日葵》就是83年寫的,就有時間寫東西了。78、79年那時候就是趕著寫,寫不出來好東西來,和心態(tài)有關(guān),整天忙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今天》停辦的原因主要是什么?
當(dāng)時是公安局勒令停刊,不停就抓人、就抄。我們考慮了一下,老北島覺得《今天》不只我們兩個,還有那么多人呢,如果被逮起來算什么事,還是停了吧。后來我們成立了“今天文學(xué)研究會”,就是老《今天》解散以后的作者群和老編委。我們還私下地印了《<今天>文學(xué)資料》三期,當(dāng)時不敢去賣了。有兩三個月的時間吧,后來大家自己散了。因為那時很多作者可以在官方雜志上發(fā)表作品,有的還參加官方的一些文學(xué)活動、詩歌活動,逐漸參加作協(xié)了,等于散伙了,各走各的路了。也得理解這些人,官方的魅力比較大,進入作協(xié),也承認你是作家,畢竟這些人當(dāng)時都是無名鼠輩、文學(xué)青年,就比較現(xiàn)實了。當(dāng)然我沒去,一是因為他們不要我,他們也找過我,我都被開除公職了誰要我?我們當(dāng)時辦“今天文學(xué)研究會”主要就是想成立有別于官方的,自己的文學(xué)團體。大部分人都沒遵守當(dāng)時的諾言,??臅r候我們給作協(xié)有名的作家寫了一封呼吁信,有名的作家基本都發(fā)了,反正沒有人站出來為我們說話。我從來沒把自己當(dāng)成作家、當(dāng)成詩人,這不是很重要,這些封號是別人給的,年輕的時候可能還激動激動,其實是不是都無所謂。你有作品這是最重要的,別的名頭不是很重要,就像現(xiàn)在掛的這些名頭,沒有用?!督裉臁返挠绊懞艽?,搞現(xiàn)代文學(xué)的沒有不知道這個雜志的,就說明這些雜志、這些作品、這些人,都具有一定影響力,還被大家記得,所做的事情被后人所認可。其實細想來我們也就是那兩年折騰,折騰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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