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簡斌
在中國大陸,只要一提起藝術就想到798,一進入798就立馬想到尤倫斯藝術中心,這幾乎是熟悉、從事或熱衷藝術人們的一個本能反應。2007年11月在北京798創(chuàng)立的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幾乎是中國當代藝術的大本營。中心經(jīng)常舉辦各類高質量的大型展覽等藝術活動,由于大規(guī)模的收購和操盤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使得尤倫斯夫婦一舉成為收藏中國當代藝術品最多的外國藏家之一。其藝術品收藏大鱷的身份和舉足輕重的藝術影響力頗有形成左右中國當代藝術存在狀態(tài)的格局。由此可見,坐擁尤倫斯藝術中心的比利時人尤倫斯在中國當代藝術領域的影響力很大,牛氣十足。
2011年新春剛過,人們還普遍存在于節(jié)日的喜慶里,沉沁在福祿壽喜的美好想法使得對藝術及市場在新的一年里依然充滿了堅定的信心,依然沉沁在‘濤聲依舊’的昨日光環(huán)里。然而一個具有爆炸性沖擊力的消息將這種愿望擊得粉碎繼而目瞪口呆:最近他把近150件當代藝術藏品委托香港蘇富比、北京保利的拍賣公司代為出售,隨后將擇機拋出手中剩余的1000余件中國藝術品。并且把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將轉手給有意長期合作的伙伴,抽身脫離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這一藝術機構,言說另謀出處。這一消息明白無誤地告訴人們: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要‘夾著尾巴逃跑’了。
尤倫斯的舉動之所以使得中國當代藝術界感到震驚,他在中國藝術品市場不斷蓬勃發(fā)展的時候為什么要考慮‘撤離’呢?我們靜下心來仔細分析了造成他撤離的原因,不外乎有這么幾個因素制約了他。首先是當今的中國當代藝術及市場,盆溢缽滿之后已無再大的利益可撈,最終促使他做出撤離藝術市場的決斷。至90年代以來,尤倫斯在中國當代藝術的發(fā)展與市場形成的過程中,以大包大攬的氣概在市場運作的初期就不斷建立起樂自己的價值評判體系與評價標準,并在此基礎上形成具有決定地位的話語權,形成了具有專屬特色的尤倫斯藝術投資商業(yè)帝國的模式,有了一種君臨天下的大包攬氣勢,在中國當代藝術及市場起到了風向標的作用。這一點就使初涉當代藝術領域的中國藝術家們,不知不覺地陷入了一個預先設定的一個發(fā)展模式,就很自覺地按照其圈定的范圍埋頭制作了一大批作品,再由尤氏機構很有姿態(tài)地打包逐一回收,如此反復的運作方式就奠定了尤倫斯的唯馬首是瞻的市場風氣。其次在中國這個剛剛開始發(fā)育還未成型的當代藝術市場中,作為藝術資本投資的唯一目標就是追求資本利益最大化。尤倫斯令人值得佩服的勇氣就是憑其先知先覺的敏銳,依仗龐大的商業(yè)資本做后盾,冒敢于承擔風險的進取精神,一頭扎進中國藝術品市場,搶占了先機。并將主要精力放在中國當代藝術家及其市場的培育上,自然可以想象他的收益是妙不可言的,前景很是令人樂觀。尤氏所收藏的藝術作品的數(shù)量在市場份額上可謂是舉足輕重,龐大的收藏量為其奠定了駕馭市場左右行情的基礎,以此足可以傲視群雄。最后是中國當代藝術及其市場發(fā)展到現(xiàn)在階段,由于以上的原因,還不可能擺脫對尤倫斯大包攬的藝術手段形成的強大氣勢所產(chǎn)生的過分依賴性,處處以此為追求目標以期達到自己的藝術目的,因而對尤倫斯的抽身而退感到極大地失落與絕望,甚至有了如喪考妣的心情。認為中國當代藝術及其市場就要失去經(jīng)濟支撐,玩完了。以上凡此種種想法無外乎闡明了尤倫斯在中國當代藝術及其市場中的影響力。
尤倫斯本人說想花費更多時間在尼泊爾的慈善教育事業(yè)上及印度當代藝術家身上,不想在一個方向上花費太大的精力了,這句話也不假。目前印度的當代藝術已經(jīng)在國際藝術市場迅速崛起,確實已引起世界重要藏家的關注。尤倫斯拋售藝術品,其藝術中心的易幟換將,戰(zhàn)略目標的轉移等等這些所為其實也是藝術資本最為本質和最為自然的一種行為反應?,F(xiàn)在尤倫斯的看似一個極商業(yè)的舉動,卻大大刺激了人們本來就很敏感很脆弱的神經(jīng)。在我們看來,誰在利益的驅使下也都可能這樣做。誰也難以阻止藝術資本的步伐,該來的總也擋不住,該走的跪求也留不來。目前受經(jīng)融危機影響下的歐洲,經(jīng)濟依然處在低谷狀態(tài),復蘇還有待時日,尤倫斯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金融危機的影響。而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持續(xù)發(fā)展,也推動了中國的藝術品市場,使其價格處在穩(wěn)中有升的狀態(tài)。有了這樣的實際情況,更多還是出于經(jīng)濟的考慮,使尤倫斯做出了大量拋售藝術品來維持資金平衡運作的措施。在當年的尤倫斯購買這些藝術品時,與今天有著天壤之別的價格差異,低價買進高價售出,一進一出這中間的巨大利潤十分吻合商業(yè)運作規(guī)律,畢竟尤倫斯也是個商人,當然會明白抓住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時間的諸多話題都在討論,似乎尤倫斯的去留關乎中國當代藝術及其市場的命運,使得這根本來就很脆弱敏感的神經(jīng)再一次受到極限的震動。面對這樣的現(xiàn)象,在中國藝術品市場的轉型過程中,中國當代藝術及其市場不得不面臨一個重新的選擇:藝術及其市場應該怎么走下去?
隨著我國經(jīng)濟的強勢增長,文化價值的趨向以及藝術品資本市場的興起,中華文化的認同感進一步增強,尤其是北京作為世界文化中心之一的地位正在凸顯。新的文化體系與立場的不斷建立,對現(xiàn)狀的中國當代藝術的價值建構起到了一些巔覆作用,如果這一新的建構一旦完成,新的價值評判標準就會建立起來,這時,市場價格體系就會隨著新的標準而變動。使之藝術品市場進入了一個新的發(fā)展時期。在巨大消費力的推動下,中國藝術品資本力量的壯大,已經(jīng)使這個以前無敵手的尤倫斯感到了在標準與話語權這種核心能力的競爭正在逐漸增強,這時,尤倫斯有了今天的這個決策就自然而然了。而在印度,恰恰是出現(xiàn)了正如他當年來中國建立他們這種模式的最佳機遇,具有廣闊國際活動能力的尤倫斯無疑是會明白其中的玄機的,怎么做自然就心里有數(shù)了。在新的標準及價格體系尚在孕育之時,原有的中國當代藝術格局還延續(xù)并存著,因為中國的藝術市場已經(jīng)日漸成熟,有了相當一批固定的藏家,他們投進了資金也必然會維護這個市場的運轉,保持著固有的市場價格體系。這時抽身,可能是可控風險最小的一個時機。
尤倫斯的撤退,對西方及國內藝術投資肯定會造成負面性的連環(huán)沖擊。但這并非一件壞事,這意味著西方資本試圖搶占中國當代藝術資源和話語權的可能性陷入‘機關算盡’的尷尬局面。當然,這一處境不是由于中國藝術創(chuàng)作和藝術投資群體真正的強勁崛起,相反卻是中國自身的藝術精神的疲軟和不規(guī)范的市場操作制度,過度的追捧與迎奉不思上進所造成的。中國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最缺乏的就是原創(chuàng)性不夠,最致命的制約就是浮躁功利現(xiàn)狀,這與其生活環(huán)境的惡性循環(huán)有關的?,F(xiàn)在的中國當代藝術圈剛剛告別了窮困的江湖狀態(tài)但又未能與高端的國際化藝術操作制度相持接軌,頗具諷刺意味。
我們的當代藝術家們應該認識到自己的局限性,長期閉關自守與世隔絕讓我們不得不夜郎自大。所幸的是改革開放以來,西學東漸的這種交流方式努力與世界接軌,讓我們年輕藝術家紛紛模仿西方新潮藝術進行創(chuàng)作。雖然在其他學科領域都發(fā)生過,但對于注重原創(chuàng)的當代藝術來說,這是不可回避的致命硬傷。遺憾的是,有些當年的當代藝術家們一旦從窮畫家變成了富翁后,沒有借時代給予的機遇更上藝術之殿堂,而是馬上顯露出自己的淺薄和輕狂以及對藝術的背叛,流水線復制作品,雇傭槍手代筆,參與藝術市場的欺騙性炒作等等。這種對藝術不負責,對藏家不負責的態(tài)度,就是導致中國當代藝術及市場危機的根本原因之一,而并非僅僅是由于外國資本撤離才感到天也塌下來了。我們應該看到藝術市場的真正繁榮,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某一個人或某一個機構身上,依靠的還是中國文化精神與文化立場,依靠的是扎根于本民族文化的購買力及支持力量,根本上還得依靠自身的消費群體這才是我們的唯一出路。
人們的思維應該從對尤倫斯是否撤離以及當代藝術及市場行情漲跌的爭論中跳出來,思考如何推動中國藝術走向未來這才是我們面臨的首要問題。無論尤倫斯撤還是不撤,都感謝他帶給我們的經(jīng)驗和教訓。中國藝術的未來,更應該由中國人自己去開拓。
中國藝術及市場在轉型的過程中,我們可能需要更多的藝術資本來拓展我們的文化立場,鞏固并豐富我們的價值標準,并按市場規(guī)則取得更多的利益,只有這種共贏共生的藝術及市場生態(tài),才會在世界范圍內張揚中國文化精神,擴大文化效益,從而使中國文化在融合與融入過程中實現(xiàn)新的復興,創(chuàng)造出讓世界敬重的燦爛文化與藝術。到那時,就會有更多的尤倫斯們會以更加深情、更加尊重、更加有激情地回歸到我們民族文藝的復興大潮中來。
尤倫斯,這個滿頭白發(fā)的和藹老頭,“我愛你們,我愛中國藝術”言猶在耳,如今卻像是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刻。我們夾雜著褒獎甚或一些莫名的心態(tài),帶著一種敬意,有感于尤倫斯進駐中國畢竟也還為中國當代藝術的發(fā)展做了很大的貢獻,就像以前我們歡迎尤倫斯的來,如同今天我們也歡送尤倫斯的抽身。因為,他讓我們學到了更多的東西,也給了我們更多的思考。我們還是以中國人的態(tài)度充滿深情地對他拱手作別:
走好,蓋伊·尤倫斯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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