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類向何處去”的問題一直纏繞著這位藝術家,也纏繞著19世紀末多思的人們。他們都在思索、探求。于是,一個沉思的英雄——《思想者》問世了。從當年的一代巨人《大衛(wèi)》到如今的《思想者》,經歷了從資本主義初興到盛極時代的整個過程。但是,人生的苦痛并未解除。有如中世紀末期的彷徨又困擾著一代英雄。《思想者》是《地獄之門》中的一個人物形象。《地獄之門》是以但丁《神曲》中的“地獄篇”為內容的作品。這是一個具有二百多個人物形象,并且從1880年至1917年作者去世時都尚未做完的宏大的雕塑工程。作品中所表現(xiàn)的情節(jié),有的是歷史的傳說故事,有的是作者幻想出來的景象。人物大多是裸體的,男的、女的以及男男女女糾纏在一起的都有。他們大都是受著各種情欲的支配而沉淪于苦海之中。如其中有表現(xiàn)法蘭賽斯卡與保羅非法戀愛故事的《接吻》,有表現(xiàn)因饑餓而吞食自己的孩子的《尤谷利諾》等等。這里表現(xiàn)的是人性與獸性的搏斗,善與惡的抗爭……也許,羅丹又回到了“情欲是一切罪惡的淵藪”這個主題的思考。《思想者》居于大門上部的中央,他是人類赤子的象征,坐在那里莊嚴地俯視下界,看著世間無盡的痛苦掙扎,自己也因此而陷入了痛苦而深沉的思索。在這里,人們不禁會聯(lián)想到米開朗琪羅的《最后審判》,那里的地獄也是一片恐怖,那里的基督也是在畫面的上方俯臨下界。然而,昔日的基督以叱咤風云的氣魄裁決世間的生死,而今日的英雄則需要更多的思考來對付那永無止境的紛爭。他坐在石墩上,緊鎖的雙眉露出了深深的溝紋,鐵鑄般的右手托著下頜,他那澎湃的心潮聯(lián)結著歷史前進的浪潮——《大衛(wèi)》、《基督》、《青銅時代》和《思想者》……這一個個“巨人”,正是由古代到近代,由近代到現(xiàn)代的歷史轉變中關鍵時刻所需要的英雄。只是當年的《大衛(wèi)》,面對著剛剛過去的中世紀黑暗年代,滿懷信心,以他勇猛搏擊的氣概遠矚前方;而《思想者》,則面對著即將來臨的現(xiàn)代文明感到更多的困惑,帶著憂慮和不安俯首沉吟。羅丹與米開朗琪羅想到一塊了,他們在各自的歷史環(huán)境中喊出了自己時代的最強者。當時美術史家福爾在他的《現(xiàn)代美術史》上曾寫道:“似乎,羅丹從大地與肉體中走出,向上,吐出大地的呼喊直到悲劇性的境地,在那里遇到了米開朗琪羅,而米開朗琪羅從高峰走下來,帶來天上的呼喚。” 布德爾《拉弓的赫拉克勒斯》
緊接著羅丹《思想者》之后,這種雄強健勁的男性形象還有布德爾的《拉弓的赫拉克勒斯》。布德爾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法國雕刻家,曾是羅丹的助手與學生。但他的天才并沒有因作大師的助手被淹沒,而是以自己鮮明的個性和卓越的才華自立于法國藝壇。他用更加凝煉和簡括的手法表現(xiàn)了人的宏偉氣概。《拉弓的赫拉克勒斯》使人回想起兩千多年前古典希臘時期的那些赫拉克勒斯雕像。可以說,從那以后歐洲的藝術歷史上就有很少見到這位英雄了。文藝復興以后,即使在個別繪畫中偶有出現(xiàn),但所處的地位遠不如往昔。現(xiàn)在的這位力神,又以當年的勇武英姿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所不同的是,他已經具備了現(xiàn)代人的容貌和精神氣質:高顴骨,寬顎骨,略帶腫脹的眼睛,一副東方人的臉型。整個頭部沒有過分的坑坑洼洼,富有一種整體的堅固感。他兩腿用力叉開,幾乎成了一字形,承受他雙腿的兩塊巨石似乎被蹬得嗄嗄作響。那彎曲著的腰身,滿張著弓弦的一雙巨手以及那幾乎要釘入石頭的腳趾,都無不表現(xiàn)了這位英雄的力量。那直插云霄的弓尖,更給雕像增加了一股刺破蒼天的氣勢。此刻他也許正在完成他那第六項偉大的業(yè)績——趕走斯廷法羅斯湖的有鐵翼、鐵頭、鐵喙和鐵爪的食肉怪鳥,也許什么情節(jié)都不是,僅僅是為了表現(xiàn)這個力神而選取的一個典型概括的動作。如果說羅丹的《思想者》為內心的沖突與憂慮所牽絆,最終坐定在那里并且再也難以重新站立起來的話,那么布德爾的《拉弓的赫拉克勒斯》則是猛醒之后,斷然拋開一切人間糾葛的勇往直前!作為自文藝復興以后,以傳統(tǒng)審美追求解釋人體的一支殿軍,布德爾的《拉弓的赫拉克勒斯》等大量作品,為古典型的“力神”的創(chuàng)造畫下了一個句號,并為新一代英雄的問世架起了橋梁。20世紀以后,所謂人的完美,其觀念與標準就難以與這個時候同日而語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