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進鄭云云的瓷藝工作室,我就“遭受”了一次摧枯拉朽的視覺沖擊,那里陳列的系列瓷畫作品,每一件都充斥著生機勃勃的藝術元氣與文化張力——雜亂無章的線條隨意勾勒出失卻平衡的抽象,亭亭玉立的青花小景間放任宋人窯變釉的斑斕洪流,濃烈到令人頭暈目眩的色塊“炫”出世間萬物的膨脹、擠迫與漂移…… 2011年,在接受央視《人物》欄目采訪時,我曾這樣評價鄭云云:“她對景德鎮(zhèn)的貢獻在于用強烈的后現(xiàn)代繪畫意識,用自己獨創(chuàng)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成功地實現(xiàn)了瓷畫創(chuàng)作與當代藝術的同步對接,讓人們在元明清瓷畫的廢墟之外找到了新的審美興奮點!” 瓷畫的文化屬性 此前,有人將鄭云云的瓷畫歸類于“文人畫”或“新文人畫”,大概是歸功于她顯赫的文化出身吧。當今中國畫界,同時頭頂“著名作家”、“才女畫家”、“首席記者”三項桂冠的畫人甚為罕見,在瓷畫界就更是鳳毛麟角了,更何況其人出身于文人世家,自幼從師梁邦楚,這“文人畫”冠名的外部條件自然是超級符合。但研讀鄭云云的瓷畫作品后,除開她的文化人身份之外,我們很難從她的作品中找到其它與“文人畫”相近的文化品質。特別是在題材開掘和主題表述這兩大標志性的文化元素中,鄭云云成功地超越了新老“文人畫派”一脈相承的自戀情結和偏激的個人感受,立于普世人本的高度去觀照生活的基調和本色,無論畫人畫物,也無論是抽象或具象,她筆下所呈現(xiàn)出來的主題越來越遠離自我,趨向皈依沒有任何儀式感的人間宗教。 以曾于2009年獲“中國陶瓷藝術創(chuàng)新金獎”的高溫色釉瓷板畫《牧羊女》為例:畫面背景用青花淡彩勾勒出銀裝素裹的青藏高原、一群在云海之中若隱若現(xiàn)的綿羊。主體則用色彩濃烈的窯變釉凸顯兩個身著藏袍的牧羊女。整幅畫面沒有雄偉的布達拉宮,沒有莊嚴神圣的殿堂,沒有心靈沉重、面容消瘦的喇嘛,也看不見高大威猛的佛像,聽不到穿心透骨到令人窒息的長喇叭聲,但畫家卻別具匠心地用雪域高原的純凈、空靈與肅穆,營造出一個顯宗教之外的人間仙境,用主人翁獨立的濃烈色塊勾勒出潛存于藏人內心的宗教熱情。 我看過不少描述藏人生活的繪畫作品,多半畫面陰暗、主題沉重,主體不外乎佛壇佛器、佛陀與僧眾,畫家們個個出手千鈞、災難深重,仿佛在代人受過。很明顯,作為當代散文大家的鄭云云不愿意將這種偏執(zhí)的主觀感受強加給當事人,在她的瓷畫創(chuàng)作中,追求的是一種超現(xiàn)實主義的美學語境和平等心,即自然界眾生如我、苦樂自知,這是一種入世大悲憫,瓷畫所體現(xiàn)出來的人文關懷正是基于畫家內心對眾生物相的平視與尊重。 要明確地為鄭云云的瓷畫藝術尋找一個文化坐標似乎很難,不是她的瓷畫缺少文化含量,而是其中傳遞的文化信息太多、太新,在現(xiàn)今的瓷畫藝術領域,找不到可以容納她的旗幟。也許有一天人們會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從一開始,她的瓷畫藝術就屬于她自己。
? 瓷畫的藝術語境 外表像青花瓷般寧靜的鄭云云,內心恰似一桶高溫顏色釉,奔放著叛逆的激情,無論在文學或繪畫創(chuàng)作上都追求“語不驚人誓不休”的境界。 分析鄭云云的瓷畫作品,有三段非常明晰的藝術語境。前期的作品雖然也力圖跳出傳統(tǒng)瓷畫的藩籬,但僅限于藝術手法上的翻新,多以青花寫意與色釉寫意的結合為看點,再結合康熙朝開創(chuàng)的青花“五色分水法”,來表現(xiàn)作品的水墨畫風格。雖然這樣的作品在庸俗的市場上也顯得超凡脫俗,但卻缺少獨樹一幟的藝術魅力和領軍感召力;第二階段,畫家開始將自己的繪畫語境進一步從傳統(tǒng)文人畫中剝離出來,建構在自己對人生的感悟之上。于是,就有了這樣一批作品:變形的“情緒人”、失去生理支撐的動物、印象山水……此類作品看起來熱熱鬧鬧,也受到評論界的喝彩,并被歸類于“新文人畫派”,而且也有很好的市場效應,但鄭云云清楚地知道:走到這一步,遠遠還未及自己所要探索的高度。一個夏季的雨后黃昏,鄭云云在山野里寫生,忽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懾——斜陽復出,道道金光瀑布般地從山脊上飛瀉直下,剎那間,山林光影閃爍、異彩紛呈、瞬息萬變,任她如何捕捉,寫生畫板上只留下幾頁斑駁僵死的色塊和毫無動感的雨林…… 回家后,鄭云云一連數(shù)月陷入思維困頓,吃不好,睡不香,終日把自己關在畫室里著了魔似地折騰起來:畫紙撕了一張又一張,瓷坯毀了一個又一個。那個雨后黃昏的剎那間迷幻,讓她得以領略到人工無法復制的大自然之美,她對自己的繪畫能力、藝術感覺、藝術信念發(fā)生動搖,甚至失去了在瓷畫創(chuàng)新這條路上繼續(xù)走下去的信心。直至有一天,她信手往瓷板上涂鴉了幾組簡單的線條,然后即興填上幾種顏色釉送進窯爐。瓷板出爐后,眼前呈現(xiàn)出來的畫面讓鄭云云欣喜若狂,用她自己的話說,“簡直獲得一種重生的感覺”!此前涂抹在瓷坯上的簡單線條和單調的礦物顏料經過48小時的烈火焚燒,變化成一幅色彩詭異、奇趣天成的“油畫”——藍白調的下玄月、浮萍浪影,藍灰調的荷塘,在兩組大色塊之上,一對美麗的丹頂鶴悠然自得地獨享良宵月夜……整幅畫面色彩濃烈、粗獷、厚重,如西畫風格的油彩堆積。通過窯變形成的暈散漸變,各個色塊的邊緣地帶出現(xiàn)許多在調色板上無法復制的奇彩妙色,主體物象搖曳、背景光影婆娑,充滿動態(tài)的朦朧美。鄭云云說,這是她與自然之力共同完成的一幅作品,是她多年來嘔心瀝血所追求的藝術境界。她只是完成基本構圖和色料配制,最后的畫面成色完全由銅、鐵、鈷、錳、鈦、鉻等礦物色釉在1300°以上高溫下產生的分子運動相互碰撞、融合、滲透而自然形成。 鄭云云成功了,由于一次偶然的靈感,她巧借天工,將自己的瓷畫創(chuàng)作推上了歷代中國藝術家夢寐以求的“天人合一”的高度。2010年,這幅名為《荷塘》的瓷畫參展鄱陽湖國際文化藝術節(jié),受到中外藝術家的廣泛關注與熱評;2011年,中央電視臺《人物》欄目對鄭云云在瓷畫藝術領域的創(chuàng)新成就進行了長篇專題報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