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展人是藝術生產、知識生產傳播至公眾的中介人

記者：您如何定義策展人？

皮：在藝術生活中，策展人是一個中介人的角色，藝術生產、知識生產要傳播到廣大的公眾那，必須有中介，不然藝術家的作品也沒法推廣，在推廣和傳播上而言策展人都是非常重要的中介。這個中介并不代表其自身沒有意義，因為現(xiàn)代社會比傳統(tǒng)社會的分工要精細得多，所以才會誕生策展人這樣的社會角色。策展人的任務就是要把這時代的藝術生產推廣給社會，當然也包括對古典的藝術文化重新闡釋。策展人的工作可分為兩個層面。一個是技術性的，技藝的，另一個是學術和思想的。策展人和純粹書齋里的學者不同在哪里？他要有操作的技能，首先要拉資金、游說、爭取項目，然后要與藝術家打交道，處理展覽很多具體的工作，比如考慮作品如何裝裱和展示等，這些都屬于技術層面的。另外還需要學術與思想的層面，策展人首先應該是位學者和思想家。他要有廣泛的知識，藝術史的知識、藝術的知識、審美的判斷力和鑒賞力。知道哪些藝術家是真正好的藝術家，要發(fā)現(xiàn)這些藝術家。所以策展人所具備的條件與純粹的學者、純粹的事務性的工作者都不一樣。這也是策展人作為中介角色所必須具備的素質。

記者：您認為20世紀80年代、90年代、21世紀在展覽策劃歷程上有何種異同？

皮：80年代展覽與思想解放運動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追求藝術創(chuàng)作的自由，要沖破所有舊制度、舊思想的束縛，強調個人主義，強調個人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揮，是一種西方的引進。到了90年代以后，策展開始市場化，政治對藝術的干預讓位于市場、經濟和資本，這個是很大的變化。到了新世紀以后，隨著國際交往的頻繁，人們就開始考慮中國藝術如何走向世界，中國藝術如何在國際藝術舞臺上發(fā)揮自己的作用。我覺得這三個階段的具體表現(xiàn)是我們對世界的態(tài)度和我們對自己的態(tài)度都在發(fā)生深刻的變化。開始的時候是覺得自己百般不如人，傳統(tǒng)一無是處。90年代中期時，開始反思，可以說我是最早反思并強調要從傳統(tǒng)文化里面來找到自己的根脈。到新世紀以后我們在文化上自信就越來越強了，以我現(xiàn)在正為香港藝術館策劃的展覽為例，展覽題目叫“原道——中國當代藝術新概念”，正是體現(xiàn)了我們對自己文化的自信。目前很多人按照西方學者的提法爭論現(xiàn)代性、當代性的問題，有人認為現(xiàn)代性就是引進西方的概念，有的學者認為根本不存在現(xiàn)代性的問題。我就將其拿來作為策展的一個思考方向，看看從我們自己的文化土壤上生長出來的現(xiàn)當代藝術作品，是否具有現(xiàn)代性和當代性，而這種現(xiàn)代性和當代性又是如何？它對于我們來說具有什么樣的意義，對于外國人而言又具有什么意義？題目“原道”就是說我們從文化的根脈上去找尋中國現(xiàn)在當代藝術的精神內涵的實質是什么，藝術家為什么這樣做，為什么不那樣做。

藝術應該立足當下介入歷史

記者：2001年您與當時的廣東美術館館長王璜生一起策劃了“中國 水墨實驗20年”，2002年在臺北策劃“水墨新紀元當代水墨畫兩岸交流展”，2004年策劃“水墨生活——國際水墨大展”（中國臺灣、大陸與美加地區(qū)巡回展），2005年與呂澎、嚴善錞一起在深圳畫院策劃了“實驗水墨回顧：1985——2005展”，作為策展人您是如何開始策劃展覽的呢？展覽主題是如何提煉出來？展覽的雛形是如何形成？（圖2）

皮：我并非專業(yè)策展人，我的職業(yè)是從事美術理論和美術史教育的教師。我策劃展覽，一是與自己的學術研究有關，此外還因為自己的經歷與新美術的實踐有比較緊密的聯(lián)系。我策劃的展覽包括現(xiàn)在為湖北美術館準備的“漆藝三年展”，都是延續(xù)我從研究生讀書以來一直的思考：在今天這個世界化、全球化的情況下，中國文化如何復興，中國傳統(tǒng)文化如何延續(xù)和繼續(xù)發(fā)展，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當下如何表達。我一直關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現(xiàn)代轉型，關注中國水墨畫藝術在當代的轉型，及傳統(tǒng)文化資源的利用；我始終圍繞這些去思考，也一直認為藝術應該立足當下介入歷史，后來發(fā)表了很多關于中國水墨畫的文章。這樣自然而然地有美術館等機構來找我做展覽策劃。比方說2001年王璜生館長請我做的“中國水墨實驗20年”，那時我在美院發(fā)表了一篇關于“水墨性話語與當下文化語境”的文章，之前國際水墨展時，我也談到了中國水墨畫傳統(tǒng)與當代的關系、中國與世界的關系。我想正是這些學術思考吸引了他們，所以我也理所當然地在展覽中表達自己的學術思考。今天大家普遍有個共識，認為批評和展覽基本上是同構的，也有策展批評一說。人們認為批評觀、批評思想和理論可以通過展覽反映出來，所以就有展覽也是一種批評的說法，當然有人不一定贊同這種觀點，但我認為是有道理的，包括藝術史觀、批評觀、理論觀、美學觀……也可以通過展覽表現(xiàn)出來。這就是說必須要有文化、有思想、有專業(yè)才能做一個好的策展人。

像我和張頌仁一起做的“造物與空間”和“大漆世界”的漆藝展，材質、思想和方法，這些主題都明顯表現(xiàn)了我對當代藝術很多問題的思考。因此在呈現(xiàn)展覽時，都會給出一個主題，我不可能泛泛地什么都表達。形成這樣的策展觀也與我在國外看到的許多好展覽有關，幾年前美國古根海姆的展覽“the third of mind”（第三種想法），它展示了19世紀60年代至今西方受東方哲學、東方藝術影響的西方藝術。我看完深受啟發(fā)，它表現(xiàn)了策展人的思想，也揭示了容易被人們忽視的問題。

另外有些策展人關注作品如何切入當下，比如說像侯瀚如和現(xiàn)在一批年輕的策展人，大家所做的工作不一樣。我覺得都是很有意義的。策展人的工作就是能夠使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更充分地發(fā)揮它們應該發(fā)揮的作用。如果沒有策展人，這些作品分散地傳播肯定不會起到這樣的作用。

記者：您認為在策展過程中比較難實現(xiàn)的有哪些部分？

皮：對我個人來說就是如何選擇藝術家，選擇什么樣的作品參展，如何去了解藝術作品，如何真正地把握它的內涵和做出有意義的分析和闡述，這些都是考驗。我也始終將這些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展覽與策展人日常的關注和思考應當聯(lián)系在一起的，是平常學術上的積累，所以我不會做不熟悉領域的展覽，或者是拼湊的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