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們對朗格的解讀也存在一個疑問:作為一個寫實的畫家,丟勒應(yīng)該會把強奸描繪成強奸,這個女人被海怪搶走,在畫面上應(yīng)該體現(xiàn)出劇烈的反抗。但是,丟勒的特點就是對海怪進行幻想般的描繪。比如,我們讓一個想象力豐富的人根據(jù)“騎士”、“死神”和“魔鬼”這幾個詞聯(lián)想一個畫面,如果沒有看過丟勒的這幅畫,他肯定會立刻想象出一幅戰(zhàn)斗的畫面。但是丟勒卻通過死一般的沉寂把這三個概念描繪了出來。他很可能也用了同樣的方式重新塑造了女人和海怪的主題。也許,正在河邊洗澡的女人與被海怪搶走的這個女人具有內(nèi)在聯(lián)系,或者這個被搶走的女人屬于岸邊那個舉著雙手的突厥人。所有這些都不過是猜測,無法在畫中得到證實。誰能確定趴在斜坡上的那個女人是不是被海怪搶走的這個女人的母親?其實,整個畫面完全可以這么理解:河邊城鎮(zhèn)上的居民正在用一種東方的手勢呼喊見到了這頭怪物,向岸邊逃跑的女人就更容易解釋了——她們見到鯊魚也同樣會馬上往岸上跑。遠處海面上的兩個東西好像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它們好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仍然在不緊不慢地向遠處移動。而這個被搶走的女人也非常安靜。 暫且不論前面的這些解讀是不是可信,這些解讀者的思維和理解力夠不夠敏銳,我們先來看一幅與丟勒的《海怪》非常相似的現(xiàn)代藝術(shù)作品——勃克林(Bocklin)的《樂土》(柏林國家藝術(shù)畫廊)。這幅畫描繪的也是一只水里的怪物背著一個裸體的女人,水里同樣有其他正在洗澡的女人,岸上也有人。吉多·豪克曾經(jīng)認為這幅畫畫的是《浮士德》第二部分的“卡戎和海倫正去往極樂世界,沒有受到塞壬的誘惑”。據(jù)說勃克林聽說之后大笑,說他和歌德心里想的就是亞諾河的河岸。如果我們問丟勒同樣的問題,他也許會說他和波焦心里想的其實就是亞得里亞海的海岸。 在去往荷蘭期間所寫的日記中,丟勒提到過一幅叫做《赫拉克勒斯》的畫。他指的其實就是1510 年左右創(chuàng)作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我們要回答的第一個問題是畫中糾纏成一團的四個人物之間的關(guān)系。那個揮舞著短棒的女人在攻擊誰?是左下角的那一對愛人,還是僅僅是那個裸體的女人,或者僅僅是那個頭上長著山羊角、手里拿著動物的下頜骨的裸體男子?前面那個裸體的男人在做什么?他手上拿著一截樹枝,站成芭蕾舞的姿勢,是要加入到?jīng)_突里來嗎?或者他是在保護那對愛人不受那個揮舞短棒的女人的攻擊?對這幅畫的解讀多種多樣,有從寓言角度出發(fā)的,也有從神話角度出發(fā)的。比如,有人認為這幅畫的主旨是 “嫉妒”或者“戴綠帽”。還有人認為畫中的三個人物分別是赫拉克勒斯、內(nèi)薩斯(半人半馬怪物)和德賈妮爾,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揮舞短棒的女人就無法解釋了。如果我們把這幅畫叫做“朱庇特和安提俄佩”,那么揮舞短棒的女人就是朱諾,前面那個男子就是墨丘利。1924 年,O.倫茲又提出了一種新的解讀。按照他的說法,頭上長著山羊角的男子是歐律提翁,裸體的女子是希波達彌亞,手里拿著樹枝的男子是赫拉克勒斯,揮舞短棒的女人是拉披塔依。對這幅畫的解讀還不止這些。海因里希·沃爾夫林曾經(jīng)認為這幅畫表現(xiàn)的是貞節(jié)與不貞之間的爭斗,后來他又提出了一種新看法,認為這幅畫正如其名稱所表示的那樣,描畫的是赫拉克勒斯正在幫助道德抵抗欲望。這樣,擺在我們面前的就是一幅中世紀末期弘揚“道德”的作品,而且還讓人不斷想起古時的神話。 在創(chuàng)作版畫《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前幾年,丟勒創(chuàng)作了木刻畫《斗士》,畫面上方的卷軸上寫著“赫拉克勒斯”這個詞。H.克萊伯認為這幅畫描述的是赫拉克勒斯與歐律托斯之間的爭斗。歐律托斯一開始答應(yīng)把女兒伊歐蕾送給赫拉克勒斯,但是后來反悔了。赫拉克勒斯于是殺死了歐律托斯和他的兒子,毀了他的城堡,帶走了他的女兒。而潘諾夫斯基則認為這幅畫表現(xiàn)的是赫拉克勒斯在懲罰卡科斯。卡科斯偷了赫拉克勒斯的牛,并把它們藏在一個山洞里。卡卡背叛了她的哥哥卡科斯,向赫拉克勒斯告密,赫拉克勒斯因此發(fā)現(xiàn)了山洞并打敗了卡科斯。歐墨尼得斯認為卡卡同謀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卡科斯,因此找她報仇。按照傳說,卡科斯應(yīng)該有三個頭。潘諾夫斯基認為畫中地上疊在一起的兩個人正好證明了這一點,這也許是因為丟勒把三個頭記成了兩個,或者是一種藝術(shù)轉(zhuǎn)換。 ?丟勒版畫《騎士、死神與魔鬼》?《騎士、死神與魔鬼》、《憂郁》和《書齋中的圣哲羅姆》這三幅版畫一直被學者統(tǒng)稱為“大師版畫”。這三幅畫在創(chuàng)作時間上非常接近。《騎士、死神與魔鬼》是1513 年開始創(chuàng)作的,而《憂郁》和《書齋中的圣哲羅姆》則是從1514 年開始創(chuàng)作的。三幅畫的版式也相差無幾。《騎士、死神與魔鬼》的長、寬分別為9 英寸和7 英寸,《憂郁》的長、寬分別為9 英寸和6 英寸,《書齋中的圣哲羅姆》的長、寬分別為9 英寸和7 英寸。由于這三幅作品在主題的選擇上,在繪畫技巧的完美程度上,在藝術(shù)美感上,以及在類別上都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因此不斷有人想要證明這三幅作品其實是一個主題的三個部分。但事實上,我們找不到確切的外部證據(jù)。我們在單詞“憂郁”后面倒是看到了數(shù)字“Ⅰ”,但是在“圣哲羅姆”后面卻沒有找到“Ⅱ”,而且無論如何,“Ⅰ”怎么說也應(yīng)該是創(chuàng)作時間最靠前的《騎士、死神與魔鬼》。 伍斯特曼曾試圖從傳記的角度把這三幅畫歸到一起。《騎士、死神與魔鬼》的創(chuàng)作年代是1513年,這一年丟勒的母親因為生病臥床不起。那么這幅畫可能是一種宗教撫慰,丟勒“最初就是因為母親生病”而創(chuàng)作了這幅畫——當然,同時也是為了丟勒自己。然后,伍斯特曼說:丟勒“把徘徊在死亡的邊緣、忍受疼痛折磨的、勇敢的母親比喻成一個朝著正在呼喚自己的目標勇往直前的年老的騎士” 不是非常自然的嗎?而丟勒創(chuàng)作《憂郁》的1514年正是他母親去世的那一年,丟勒畫這幅畫顯然是要表達自己的哀悼和悲傷,“夜晚的彩虹表示的就是他母親的去世”。我們沿著伍斯特曼的思路,《書齋中的圣哲羅姆》把丟勒帶回到自己往常的生活中,“因為對母親去世的悲傷已經(jīng)逐漸消退”。想象力居然也能讓藝術(shù)作品詮釋者錯到這種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