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人稱他是“當代藝術教父”，有人說他端詳過的畫立刻能身價倍增，有人把宋莊藝術區(qū)之所以有現(xiàn)在的影響都歸因于他，有人講他家里的收藏足夠支撐一個頗具水準的美術館，而且這些作品大多是藝術家們送給他的……
可當你坐在冬日下午的陽光中，和栗憲庭面面相對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這些激昂而澎湃的形容一點也派不上用場。這只是一位經(jīng)歷了中國當代藝術從萌芽到極盛的老人，他會微笑著與訪客一一握手，制止家里的大狗撲到你懷里，親身將客人們送出門外，他會說：“我做大量工作的時候，媒體不怎么關注，我完全退出來了，突然發(fā)現(xiàn)這么多人關注，我沒干什么事，沒什么可說的了。”看著他滿頭白發(fā)和和藹面容，你知道那些絕不是什么外交語匯，更不是送客辭，只是這個國家同齡人的一點感慨而已。如果真的要形容栗憲庭，不如就用“傳奇”吧。
《藝術銀行》：您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也就是每天打打太極拳?
栗憲庭：(笑)寫字，打拳，喝茶，聊天。
《藝術銀行》：中間還做了個行為藝術文獻展吧?
栗憲庭：Open行為藝術節(jié)想要做個回顧展，回顧一下10年的資料。我說我有以前的——85年到90年代末這段——行為藝術資料，再加上溫普林的資料，我們可以把三個人的東西結(jié)合做一個展覽，只是陳列，也不做過多嚴肅的梳理。
《藝術銀行》：我們國家由官方普及到大眾的這條藝術史線索非常薄弱，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民間自發(fā)形成的審美和當代藝術系統(tǒng)(比如行為藝術)，又好像顯得有點……
栗憲庭：單調(diào)。
《藝術銀行》：對，它的包容性不夠，而且整個系統(tǒng)比較模糊。如果您給出建議的話，希望大眾應該怎么樣去培養(yǎng)比較獨立、清晰的藝術價值觀?
栗憲庭：去年年底在成都召開了一個收藏家年會，會上呂澎提出來一個觀點，收藏要以什么作為價值標準?他認為收藏應該以藝術史作為價值標準，但是我反對。藝術史是什么?是你個人的藝術史還是幾個藝術家的藝術史?我主張自由，個人化。因為只有一個長期的文化討論和建設的過程，才能讓所有的收藏家，包括他周邊的朋友，藝術家、批評家，各種各樣不同的民間團體，按照他們個人的興趣去收藏。在這個長時間的過程當中，會逐漸篩選出一個更豐富的藝術史，而不是一個人、幾個人的線索。藝術史必須經(jīng)過長時間才能看得清楚。為什么現(xiàn)在收藏家的藏品都很單調(diào)?是因為就幾個批評家，幾個藝術史家在那兒建議。大家都在蜂擁搶購大腕的作品，因為他們說以后能漲，這樣肯定單調(diào)。我覺得對收藏來說，應該有一個更大的價值標準，而不是過于人為化的標準來起決定作用。所以我主張自由，先把權利給每個收藏家，在這個過程當中有大眾參與，有整個社會的參與，討論出一個真正屬于這個國家的藝術史。
《藝術銀行》：那我能不能這么理解，您的意思是說，我們國家官方強制推行的嚴格的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
栗憲庭：還有民間批評家強調(diào)的另外一條線索。
《藝術銀行》：非現(xiàn)實主義線索。
栗憲庭：對，非現(xiàn)實主義線索，這些都是強權。
《藝術銀行》：您的意思是把這兩個全部打破?
栗憲庭：全部打破。
《藝術銀行》：然后形成一個徹底的混沌狀態(tài)?
栗憲庭：先放養(yǎng)。我好多年說過一句：“大浪淘沙”。大家一般理解“大浪淘沙”是經(jīng)過大浪淘洗之后，剩下都是金子。但我卻認為“大浪淘沙”最重要的是大浪把沙子和金子一起卷起來。因為現(xiàn)實里，金子和沙子都是裹在一起的，要用大浪把所有的沙子和金子攪動起來，讓所有人都來參與這個過程，慢慢篩選出金子，這才是我說的“大浪淘沙”。以往過于看重“金子”，是因為我們還殘留著過去的經(jīng)驗。有人看不慣今天很多的藝術作品，是因為他腦子里邊有個“金子”的歷史，這種金子的歷史就是以往通過博物館、美術史家、批評家選擇的那些大師們組成的歷史。但實際上，過去的大師不是今天的大師，今天的大師未必永遠都是大師，所以還是要先自由。
《藝術銀行》：然后等自發(fā)地形成秩序?
栗憲庭：對。
《藝術銀行》：如果這樣的話，我有一個疑問，或者說是擔心，會不會因為無序狀態(tài)的出現(xiàn)，讓很多本來本身有價值的東西，經(jīng)過太長時間才被發(fā)掘，甚至一直發(fā)掘不了?
栗憲庭：你要相信只要是一個自由的、民主的篩選過程，那些東西就不會被掩蓋。掩蓋是因為集權，不管是什么樣的集權，話語霸權也罷，人為的意識形態(tài)也罷。
《藝術銀行》：您覺得像您倡導的平價藝術品市場，如果在各地都建立起來，會不會拉低整個當代藝術品市場的價格中樞?
栗憲庭：不會，相反，這才是要真正建立價值中樞。原來所謂的那個高價市場，是一個空中樓閣，是國外市場，和中國完全沒有關系。外國藏家早年以低價錢買走，拿到外面當?shù)V石一樣，放進西方藝術市場熔爐里煉出鋼材，這是人家操作的過程。但是這個過程對于我們來說，就只能看到金字塔塔尖，中間都被云彩遮住了。我們?yōu)槭裁床蛔约鹤鰝€金字塔呢?我現(xiàn)在提三級市場制，一級市場是指畫廊，二級市場是拍賣市場，平價市場就是第三級市場，它應該是個基礎，大量的市民購買藝術品，從而進入市場來炒作。將來，在這個龐大的基座上產(chǎn)生的高價區(qū)，是有基礎的，是穩(wěn)定的，不再是空中樓閣。
《藝術銀行》：您心目中比較好的藝術市場機制，應該是什么樣?
栗憲庭：寬松的，但三級市場的區(qū)分很嚴格。目前我們接受的西方兩級市場的機制，實際上也不規(guī)范，很多拍賣行直接到藝術家那里淘畫，這些都是不符合規(guī)范的。
《藝術銀行》：其實三級市場中有很大一部分藝術品，不是收藏，而是私人裝飾性質(zhì)的。
栗憲庭：在裝飾的過程中，會有收藏新人進來。
《藝術銀行》：會來找他想要的東西，并按照同樣的喜好再去找別的，最后成為一個收藏的線索。
栗憲庭：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