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評論往往被認為是市場行為的“風向標”，而學術上的熱烈討論，多數(shù)情況是在為下一個目標板塊預熱。新一輪學術展覽與市場行為表明，當代水墨無疑是2013年藝術業(yè)界關注的焦點之一。
近年來，作為當代藝術話語的建立者，西方人開始對中國當代水墨藝術家群體再度表現(xiàn)出濃厚的學術興趣，而他們的研究也超越藝術評論本身。
據(jù)目前的資料顯示，歐美重要的美術機構已經策劃了多個以中國當代水墨為主題的展覽，如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正在籌備的重磅展覽“水墨藝術：中國當代繪畫的前世今生”，將在今年12月正式面向公眾開放。
在此前，大英博物館的“現(xiàn)代中國水墨畫展”、法國吉美博物館的“文人石與中國藝術創(chuàng)作之路”、波士頓美術館的“與古為徒：十位中國藝術家的回應”，等等。
早在12年前的廣東，皮道堅與王璜生在廣東美術館策劃“中國·水墨實驗二十年：1980-2001”，被當時認為是對前二十年新水墨探索進行的一次學術梳理。在皮道堅看來，此番水墨熱潮與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文化情境已然不同。
他說：“當時有一批藝術家打出實驗水墨的旗號的時候是不被理解的，傳統(tǒng)派認為他們離經叛道。但是像西方引進現(xiàn)當代藝術的那一批前衛(wèi)藝術家，又認為中國的水墨藝術不可能走向世界的，水墨這種媒材不具有普遍性，沒有辦法表達現(xiàn)當代的水墨感受?！?/p>
“80年代李小山就說中國畫已經到了窮途末日，到了90年代又有了這樣的爭論，實驗美術已經爭論了很多年，已經超出了美術界的爭論。現(xiàn)在看來我們在那個時期爭論的問題，我們希望把新的水墨語言實驗，把實驗水墨作為一個切入點來推進中國當代藝術的創(chuàng)造，現(xiàn)在文化情境已經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p>
記者：當今天的藝術家回到傳統(tǒng)中找一些新的可能性時，不難發(fā)現(xiàn)前人已經做得非常好了，今天或難企及。那么，在當代水墨中的“當代”是什么？
皮道堅：首先一個當代人，做出來的藝術才是當代藝術。生活在當下，是一個數(shù)碼化、全球化的時代，我們會遇到生存的種種困惑和苦惱。那么當代藝術就是在這樣一個立場之中來進行表達。
第一點，當代藝術它必須立足于當代。第二點，所謂的當代藝術不同于傳統(tǒng)藝術的地方，就在于它的文化開拓性、批判性。也只有具備這兩種品質，才能算得上是當代。如果只是對傳統(tǒng)進行沒有生殖力的延續(xù)，像今天很多浮躁的筆墨，完全地模仿前人，還有什么意義？
這就談到你剛才說的那個問題了。古人做得好，但古人生活在他們的時代，而今天的時代有今天的語言方式、文化內涵，都和古人不一樣了。我認為當代藝術，它就是一種當代的表達。
魯迅在給陶元慶的展覽開幕寫過一段話，對我影響很深?！耙孕碌男危绕涫切碌纳珌韺懗鲎约旱氖澜?，而其中仍有中國向來的魂靈?！边@靈魂是什么？就是中國的哲學思考。它的思維方式，在水墨藝術里面就顯得最為明顯。這些年，我喜歡強調的三個概念，水墨性、水墨精神和水墨方式。這實際上是和文化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樣的當代創(chuàng)造是西方人沒有的，你對這個世界是有價值的。你真正這樣做，人家就會重視你。
記者：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您已經關注水墨當代性。當時關注水墨當代性和今天有什么不一樣？
皮道堅：當時推動實驗水墨，主要是把實驗水墨作為一個切入點，讓大家認識到這樣一條思路，或者這樣一條路徑：水墨對于重構我們現(xiàn)代性的意義。
這樣做并不是要大家都來畫實驗水墨，全世界都來畫水墨畫，把水墨畫向世界推廣，并不是這樣的。在談到水墨意義的時候，我們在其他的領域就會思考這個問題，關鍵問題是傳統(tǒng)和當代的關系，如何利用傳統(tǒng)的文化資源來進行現(xiàn)在的創(chuàng)造，如何促進傳統(tǒng)像現(xiàn)代的轉化，關鍵是這個。
現(xiàn)在水墨領域也在發(fā)生深刻的變化。從實驗水墨以后，水墨領域真正出現(xiàn)了一種多樣化。有傳統(tǒng)的，有學院的，有前衛(wèi)的或者現(xiàn)代當代的。而且這幾者之間，也不像原來那樣“你死我活”，革新和保守之間誓不兩立。現(xiàn)在的情況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些畫傳統(tǒng)的人吸收一些畫實驗水墨的方法，而很多實驗水墨畫家回望傳統(tǒng)，從傳統(tǒng)里面吸收東西。這都是好事。
記者：對傳統(tǒng)媒介進行當代轉化是當下藝術實踐的一個方向。那么您如何看待藝術向多媒體形式發(fā)展的趨向？
皮道堅：多媒體一定會成為比現(xiàn)在更普及的藝術載體，但是載體不是一切。
如果熟悉藝術史的話，就會知道，從原始社會到現(xiàn)在的媒介是一步一步不斷地發(fā)生變化。原始社會的媒介是黃土、陶，到了漢代畫上磚，到了魏晉時期出現(xiàn)了卷軸畫，然后出現(xiàn)了宣紙，然后出現(xiàn)了新的藝術媒介。埃菲爾鐵塔的出現(xiàn)，讓鋼鐵也成為藝術的媒介。那么，多媒體肯定成為未來藝術表達的一種重要手段。
這種變化就像現(xiàn)在，紙質書將來會被電子書所取代，所以有很多熱愛傳統(tǒng)文化的人很不忍這樣。但是這個是沒辦法的?！盁o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歷史的發(fā)展就是這樣的，所以新的藝術媒介會不斷地涌現(xiàn)，現(xiàn)在只是說多媒體，將來還會有比多媒體更新的媒介出來。
新的技術會不斷地改變我們的藝術語言方式，但是變中自有不變。精神性的東西，靈魂的東西，它是相對會不變的。
記者：其實就是說，水墨精神重于水墨本身。
皮道堅：對，就是在這樣的作品里面，它也可以融入水墨性，體現(xiàn)水墨精神，甚至可以采取水墨的那種方式來做動畫。
同時，媒介本身有它自己的特質。優(yōu)秀的藝術家懂媒介，懂媒介的性格。他能夠把媒介發(fā)揮到一個極致，這也是藝術家值得我們欣賞和尊重的地方。好的藝術家對媒介的體會都是深刻，無論是水墨、油畫，還是陶藝，都是這樣的。所以不要認為當代藝術全部都是觀念。
記者：如今，在談論當代水墨時，市場的動作之大，以至于人們的眼光都被之吸引。現(xiàn)在再談當代水墨，是學術在為市場的造勢嗎？
皮道堅：學術應該保留學術的獨立性，學術應該去影響市場，不應該讓市場影響學術，我覺得這是知識分子起碼的知識分子的立場。
我覺得，市場有它自己的規(guī)律。市場起到什么作用呢？它能夠起到讓藝術傳播推廣。藝術生產和藝術消費它們中間要有些環(huán)節(jié)，除了藝術機構、美術館、博物館、畫廊都要，畫廊就是市場，所以它能夠推廣。市場應該是有序地運作的。
中國的自由經濟剛起步，它是混亂的。追求精神生活的人是少數(shù)。所以更要堅守自己的內心。毀掉的只是那些意志薄弱的藝術家。時間長了以后，自然而然地會見分曉。我覺得長遠地來看中國文化是有希望的，目前來看，我都很悲觀。
同時，不要把市場妖魔化，市場可以促進藝術的發(fā)展。問題是需要有一種學術的引導，要有一種批評的力量，不要把事情都絕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