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西北二環(huán)臨近地鐵的一條胡同中,上班高峰期一過,這里就靜地聽不到一點環(huán)路上嘈雜的喧鬧聲。如果不是一排正在建筑中的仿古院落,和雜亂堆放在門口的一袋袋水泥和零星木料,不會有人注意到門后正在施工中的那個世界,會和門前提著菜籃、推著自行車的人們的生活有著怎樣的不同。 兩個月后,這里將建成一家以書畫、瓷器為主的藝術(shù)會所,不過,即便開張,大門也只為特殊的群體敞開,這個群體就是所謂的“圈子”。 藝術(shù)會所里的“官商圈” 這家胡同中的藝術(shù)會所占地3000平米,共有兩層樓,樓頂還有一個露臺,站在露臺上,可以看到不遠處一座不對外開放寺廟的屋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股東指著另一邊的一處建筑群,向記者介紹說,“那里是一些影視界知名人物的居住處”。 地處京城黃金地段,毗鄰社交名流而居,獨享封閉寺廟的煙火,這個會所每砌上的一塊磚頭上似乎都都承載著強大的資本和社會關(guān)系。記者了解到,這家會所的股東方是三個山西人。其中一個人負責(zé)主要的資金投入,一個人負責(zé)疏通關(guān)系拿到地皮,還有一個人則負責(zé)會員的組織和運營。 如果說前兩個人構(gòu)建了這家會所的“身體”,那么第三個人就組織了它的“靈魂”。記者了解到,這個人叫于軍(化名),2000年前后來京打拼,曾做過電視媒體人,與各地企業(yè)家協(xié)會、知名企業(yè)家有很熟絡(luò)的交往,也和各地政府間有往來。于軍就是在這樣一個人脈網(wǎng)中,準(zhǔn)備在會所中編織更大的“圈子”。 于軍向記者介紹說,會所還沒有開張,就有一些朋友來喝茶,這些人以企業(yè)家為主。他理想中想要打造的會所,實際上是一個“家”的放大版。而這個家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怎樣讓這些企業(yè)家“吃”得滿意。 他向記者介紹說,“現(xiàn)在吃飯對人來說都是負擔(dān),前段時間我一個律師朋友的事務(wù)所成立20周年,慶典時對來賓說‘真不好意思,百忙之中讓大家來這里吃頓飯’。所以,吃飯要找‘由頭’。這個‘由頭’就是家宴,是主人親自下廚為客人做的飯。”于軍計劃等會所開張后,每天來這里的客人他都親自下廚,“哪怕我只做了一道菜,其余都是廚師做的,但整桌的飯菜所包含的情感因素就足以讓客人覺得與眾不同。” 然而這樣的家宴并不是這家藝術(shù)會所的利潤點,因為它對于企業(yè)家來說,是完全免費的。但“吃飯”又是一個讓人徹底放松的手段。于軍說,會所經(jīng)營要符合了營銷六字“交流、交情、交易”。“所以,來這里的人,我要讓他們通過吃飯、聊天、喝茶,像家里一樣徹底放松,放松到彼此無戒備。因為人們只有通過交流才會產(chǎn)生信任,有了信任才有交情,有了交情,大筆的交易才會產(chǎn)生。”于軍說,他的圈子都是四五十歲閱歷很深的人,“大家談生意,不是那么直來直去,而是打著各種心理的暗戰(zhàn)。我不會讓他們直接買畫或者瓷器,但我的會所里到處都掛著字畫,每個角落也有瓷器,來的次數(shù)多了,有的人就會問,即便不買也起碼知道我這里字畫、瓷器的價格。有的企業(yè)家慢慢會在不斷的熏陶中喜歡上了古董字畫,他可能沒有時間學(xué)習(xí),但是一旦有需要的時候,就會想到這里。” 但古董字畫的銷售,在于軍看來,依舊不是自己這個藝術(shù)會所最終和最大的盈利點,因為所謂的家宴和古董,都是為了俘獲每一位來這里的企業(yè)家身后的圈子而設(shè)立的“誘餌”。于軍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圈子,百萬富翁的圈子中一定有很多百萬富翁或者千萬富翁。所以,如果一個百萬富翁知道我這個地方,就起碼有10個百萬富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知道這里。這10個百萬富翁只要有一半來我這里,每個人就又會帶來另外10個自己百萬富翁的朋友。”于軍會所的人脈圈就這樣像一張蜘蛛網(wǎng),以幾何倍的增長速率不斷擴張。而他就是那只“蜘蛛”,居于中央,控制著網(wǎng)中的每一個節(jié)點。 一位深諳這種“圈子”文化的市場分析人士向記者透露說,“圈子”對于生意人來說很重要,圈子越龐大,他所能操作的事情就越多,尤其是在這個圈子中,慢慢有了官員的身影,交易就會顯得更加微妙。這位市場人士說,“比如甲企業(yè)家想找乙官員‘辦點事’,知道乙官員喜歡丙畫家畫的‘狗’,但是甲既不認識乙,又買不到丙畫的‘狗’,而甲乙丙三人都是會所主人的朋友,一旦主人知道甲的需求,他就可以請丙畫若干張‘狗’,一并開出高于丙在市場上的作品價格讓甲埋單,然后攢個飯局,大家喝茶聊天中成為朋友,乙在收了丙畫的‘狗’后就把甲的事情辦了,而交易中的四方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這位市場人士還介紹說,“還有一種情況,甲企業(yè)家在會所選一些古董瓷器,送給乙官員,之后乙官員又將瓷器拿回到會所委托銷售,甲企業(yè)家高價從會所買回,會所扣除一部分傭金后,將賣得的現(xiàn)金轉(zhuǎn)賬給乙官員。”這位人士說,“在這種情況下,古董字畫的真假性已經(jīng)不是那么重要了。” 藝術(shù)會所里的“興趣圈” 除了“官商圈”,京城還有很多依據(jù)會所主人個人興趣愛好而聚攏的各種“圈子”。 在北海公園瓊島西側(cè)的駝背橋東,有一處乾隆皇帝幼時讀書的地方,叫做“一房山”,據(jù)說,這里的一座假山是他兒時特別喜歡攀爬的,親政后,命人在這座山上蓋了一座雕梁畫棟、飛檐黛瓦的屋舍,并親自題匾命名為“一房山”。 一年前,三位福建人,將這里變成了壽山石私人會所,并起名為“翰墨金石‘一房山’會館”(以下簡稱“一房山”)。和大多數(shù)的藝術(shù)會所一樣,記者探訪的時候,在門前絲毫沒有看到任何的標(biāo)識。北海的游人在會所的門前來來往往,不經(jīng)意就走過了那扇沒有熟人便不會輕易打開的大門。它就像一個皇家的小院,在那扇門的開開合合中保持著自己小范圍的私密性。 打開門,拾級而上,與其說是一個會所,不如說是一座帶有小山的私人花園,這個山丘上,有6000平米的地方被劃歸到“一房山”中。而那處被乾隆御筆親題的‘一房山’里面,會所按照皇家起居的布置極盡了所有能想象到的奢華。 主人之一黃開樞是一位高鐵的投資者,因為收藏田黃等頂級壽山石而對壽山石欲罷不能。所以,將自己的興趣轉(zhuǎn)成實業(yè),和兩外兩個合伙人一起,費勁周折終于在北海公園租下了這6000多平米的地方。 據(jù)了解,這里將從今年11月開始,每個月定期舉辦壽山石的鑒賞活動,黃開樞說,希望通過定期的這些活動,聚集起散落在京城收藏壽山石的圈子,并通過朋友帶朋友的方式,將這個圈子不斷壯大。 除了壽山石收藏圈,一些崇尚古代文人雅士生活方式的人,也在京西頤和園的一處私密藝術(shù)會所悄悄地聚集著。 會心閣這個叫做“會心閣”的地方,進門處用毛筆在一張紅色的紙上寫著“私人場所非請莫入”,女主人李慧琳穿著亞麻長卦,閑逸而寧靜,絲毫看不出她曾是一位成功的地產(chǎn)商人。她說,自己從小有文人情節(jié),向往恬淡的生活,然而在從商的那段日子中,每天都是酒桌會海,這樣持續(xù)了十五六年之后,身心都受到了很大的傷害。這時,她開始“習(xí)香”,同時,她的一個女兒即將中考,看到其他孩子每天都奔波在各種補習(xí)班中,她開始思考,“有一次和朋友吃飯,一桌子的孩子,每個人人手一部ipad在那玩游戲,而且他們解決問題的方式非常粗暴血腥,七八歲的小人,遇到游戲中的敵人,一邊喊著‘殺’,一邊使勁按壓屏幕。”作為母親,李慧琳開始想要改變自己和孩子們的生活方式。“我想讓孩子在一個很雅的環(huán)境中成長”。 所以,和大多數(shù)藝術(shù)會所不同,李慧琳建立“會心閣”的初衷,更多地是為了兩個女兒。“我想讓女兒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雅生活。都說中國現(xiàn)在沒有貴族,其實中國宋朝以前文人雅士的生活一點都不遜色,是真正的貴族血脈,不是像現(xiàn)在以為背個什么包就有品位了。”李慧琳的大女兒跟父親學(xué)習(xí)中醫(yī),小女兒喜歡畫畫。所以,在“會心閣”有為會員設(shè)置的女紅、書畫、書法、古琴、品香等課程,還原了古時女兒閨閣中的生活。而且,會所中所邀請的一些授課書畫家,都是李慧琳為小女兒精心挑選的老師,其中有吳悅石、梅墨生等。 李慧琳說,除了讓女兒們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生活,她想通過這個場所,影響更多的朋友,特別是那些有孩子的母親。“因為一個母親可以影響一個家庭,甚至可以影響三代人。”令李慧琳沒有想到的是,原本只是為了改變自己和女兒們生活的初衷,在創(chuàng)立了一年多的時間之后,她的周圍匯集了越來越多的崇尚文人雅士生活的同道之人。在這個看上去與世隔絕的圈子中,有國學(xué)大家、有知名書畫家、琴師、沉香愛好者等。 李慧琳說,我們從上學(xué)時候就開始背誦古詩,但只是為了應(yīng)付考試,或者抒發(fā)一下自己的情緒而已,從沒有覺得這些詩和生活會有什么關(guān)系。但有了會所之后,很多朋友發(fā)現(xiàn),通過這種古代文人生活方式的種種體驗,詩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我希望這里成為朋友圈子中一個可以讓人安靜的港灣,一個令人內(nèi)觀的地方。” 與“一房山”和“會心閣”不同,坐落在北總布胡同內(nèi)的“金色度母”對自己的身份界定顯得并不那么清晰。負責(zé)人許少軍向記者介紹說,“金色度母”有著所有會所的功能,但并不私密,也從來沒有對外稱為會所。“只要路過想看唐卡的人,我們都會打開展廳讓他參觀。”但事實是,由于“金色度母”所處的地段本身就在一個隱秘的胡同中,門口也沒有任何“金色度母”的牌子,所以,很少有人會因為路過而敲開會所的大門。 “這個地方是文化部批的,本來文化部想做一個中國頂級藝術(shù)研究會,每一個門類的藝術(shù)給一間房子,唐卡研究會也分得一間,我們覺得不夠,一次次申請,后來給的地方足以開出一個展廳。” “金色度母”展廳中懸掛的唐卡都由中國頂級唐卡師制作完成,展廳的中央是一個講壇,定期邀請從西藏來的一些活佛在這里講經(jīng)說法。展廳盡頭隔出一間佛堂,平時由一位西藏喇嘛念經(jīng)打理,活佛來講法的時候,就作為活佛的休息室。 而正是由于這個可以聽經(jīng)聞法的地方,聚集了許少軍和董事長德央身邊很多信仰密宗的朋友,這個圈子里的人,對著佛教圣物唐卡有著虔誠的珍愛。許少軍說,一次一個朋友特別喜歡一幅幾萬元的唐卡,但并沒有那么多錢,德央就將唐卡送給了這位朋友。 許少軍之所以不能清晰地為“金色度母”界定是否是會所的身份,是因為如果單憑在圈子中銷售唐卡,并不能支撐“金色度母”的日常開支。“一幅國家級大師制作的唐卡最多也只有300萬元以上,一般也就四五萬元人民幣。”但又恰恰是因為“會所”的功能,與平時難以接觸的一些圈子產(chǎn)生交集,比如,因為一次講經(jīng)活動,認識了知名編劇蘆葦,之后碰撞出《格薩爾王》、《18羅漢》等影視劇的拍攝項目。 此外,據(jù)許少軍介紹,“金色度母”還在香港的中國文交所上市,此外他們目前還和景德鎮(zhèn)一起開發(fā)制作以瓷為媒介的唐卡。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圈子歷來就是中國人情網(wǎng)絡(luò)中的一個個組成細胞,藝術(shù)會所只是將這些人脈作為一種資源,有的為利,有的為情,各自綻放。 (文/本刊記者 畢武英 王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