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其它談論水流和機械的書籍。比蒂斯表示這都是用“當?shù)卣Z言”寫成的，應該被“發(fā)掘出來”（他這么說可能指的是出版），但他一點也沒有提到這些書籍的特征。這是一種奇怪的省略。列奧納多倒著書寫的作品并不廣為人知，不值得一提，所以人們不得不產(chǎn)生疑問，比蒂斯是否真的看到過這些書。列奧納多或許給游客們顯示了一些特定的紙，即一些適當加以整理的素描。列奧納多在這方面是個老手，因為他的畫室經(jīng)常有人前來參觀，估計有一百次了。他經(jīng)常做出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只是給人們展示他希望他們看到的一切，其它的就是神圣的腹地了。這由一堆堆出自他那雙妙手的氣勢有點森嚴的作品可以看得出來：“正如他本人所說的，他創(chuàng)作了不計其數(shù)的作品。”他的桌子上和畫室的架子上到處堆滿了草稿，筆記本和書籍。當列奧納多思忖他造就的紙張還有墨水的總噸數(shù)，難以處理的大量調(diào)查結(jié)果，為了解決所有這些問題心靈必須要飛越無法實現(xiàn)的距離時，人們聽到了自尊和自嘲交織起來的令人消除疑慮的混合物。這種措辭的運用因它自身的諷刺意味，甚至是妙語警句而增添了意味。

          “不計其數(shù)的作品……”

          年輕的梅爾茲會面帶悲哀地沖著這些話語微笑，因為在半個多世紀里，他對列奧納多的摯愛在他作為大師作品監(jiān)管人的生涯中一直在延續(xù)。

          游客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那天晚上一絲不茍的比蒂斯詳細地記了筆記（或者人們假定：流傳下來的草稿是個修訂本或摘要，是在最后一條記錄的日期——1521年8月31日之后制作的）。第二天，他們?nèi)チ肆硗庖蛔适页潜げ急R瓦，看到了“某位倫巴底女士的寫真肖像：她非常美麗，但我認為她不如西尼奧拉·瓜蘭達漂亮”。這幅繪畫似乎真的就是列奧納多給盧克雷齊婭·克里維利創(chuàng)作的肖像畫（現(xiàn)懸掛于盧浮宮）。1499年法國占領(lǐng)米蘭后，這幅作品被轉(zhuǎn)移到了路易十一在布盧瓦的城堡，當時它還沒冠以那令人誤解的標題“拉貝勒－費羅尼耶”。伊莎貝拉·瓜蘭達是出名的那不勒斯美女，是女詩人康斯坦茨·阿瓦洛斯的朋友，但她不是《蒙娜麗莎》的真正主角，否則比蒂斯前天看到這幅畫像時，他會說出事情真相的。

          當然，人們多么渴望前去晃動安東尼奧的雙肩，以期可以了解更多，因為安東尼奧了解一切，但他卻一點沒有提到。列奧納多個子仍然很高嗎？還是已經(jīng)萎縮了？他的嗓音，還有那和著里拉[639]的調(diào)子唱得如此甜美的嗓音是洪亮還是顫抖的？人們還在納悶，為什么右手“有點癱瘓”表示左手仍能活動的大師不能繪制更多作品呢？

          通過再次細察都靈皇家圖書館的那幅用紅粉筆創(chuàng)作的著名自畫像，我們可以部分地填補比蒂斯沒有提到的東西。這幅自畫像肯定畫的是此時左右的列奧納多——一個六十五六歲的男子。但正如比蒂斯所說的，他卻看起來如同“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在通常的想象中，這就是列奧納多的一幅可靠的自畫像，他在我們的腦海中定格成了一副德魯伊特[640]教徒的模樣。但一些藝術(shù)史家卻產(chǎn)生了懷疑，他們感到繪畫的風格和介質(zhì)都表明創(chuàng)作的日期較早。也許，這是列奧納多的父親塞爾·皮耶羅1504年去世不久之前的畫像？或者是繪制《麗達》習作時產(chǎn)生的某位古代神靈或哲學家的形象？或者只是一位“相貌引人注目”的老人？這其中任何一張臉都深深吸引了他，根據(jù)瓦薩里的說法，“他會一直追隨著來進行描繪”。即使素描底下因為褪色變得模糊不清的意大利語題詞也引起了爭議：題詞說的是這是他“上了年紀時的自畫像”還是這僅僅是“他上了年紀時創(chuàng)作的”一幅素描呢？但如同許多其它作品一樣，我一直認為這是列奧納多暮年時期的一幅自畫像，這一點確定無疑。正如認為《蒙娜麗莎》的確描繪了蒙娜麗莎的觀點一樣，這就是“傳統(tǒng)的”看法。紙張不同尋常地又長又薄，素描的四周或許都被修剪過，因為人物肩膀的形狀差點就要消失了。實際上，人們只有在頭頂兩側(cè)形成角度的水平線上，幾乎在嘴的位置才可以看到雙肩。人們可能會認為，都靈素描中的角色不是那個現(xiàn)在看起來挺拔的威嚴人物，而是在歲月的重負下變得彎腰駝背的老人。雖然依舊值得敬重，他卻同時也變得易于遭受指責。正如大約五年以前梅爾茲別墅的草圖描繪的那樣，列奧納多現(xiàn)在幾乎已經(jīng)成了一個駝背老人。在那幅畫像上，他坐在巖石上，注視著河流從身邊流過時嬉戲的水花。

          與都靈自畫像同時代的還有一幅名為《伸著手指的女士》素描，它珍藏于溫莎皇家圖書館，是用黑粉筆繪制的，讓人難以忘懷。這幅素描有時和但丁《煉獄篇》中的馬特爾達聯(lián)系在一起——這是一個在河畔迎風站立的溫柔浪漫人物，她周圍是高高盛開的鮮花。馬丁·肯普稱這幅素描是“大洪水素描情感的伙伴”，有望變成一個難以表達的靜謐世界而不是沉浸于一個物質(zhì)毀滅的世界。

          她轉(zhuǎn)過身來面朝觀眾（用但丁的話來說，“仿佛一個跳舞的女子一樣”轉(zhuǎn)過身來），但她的左手卻偏離我們，指向了圖畫的深處，這表明了一些我們無法看到的東西。